其实标题起得不对。这不算crush吧,因为连不上任何关系幻想/性幻想。
喜欢上新裤子是非常莫名的事情。一个乐队,除了一个女贝斯手稍微正常点,剩下三个男的全神经病。贝斯手不好好练琴,键盘手搞不明白和声、喜欢装机器人,鼓手以认真打鼓为耻以躺在鼓上为荣,主唱……的唱功、节奏感、音色、咬字、舞技都让人有点无言以对,写点英文歌词哪儿哪儿都是语法错误。长得也很一般,豆豆眼,大板牙,不唱歌的时候永远挺不直背,唱歌的时候也挺不直背,加上喜欢满嘴跑火车,活脱脱一只丧而贱的松鼠。
他们就是太酷了。土酷土酷的。彭磊和庞宽的美术功底和对时代潮流的敏锐嗅觉,把新裤子塑成了个性强烈的多层面的艺术符号,单纯的音乐性已经远远框不住他们,比赛也框不住他们。他们审视评判潮流,也审视评判自己,黑别人,也黑自己。一个黑自己黑得行云流水的人多半是可爱的。
彭磊为比赛写“夏日终曲”,说这反映了“短暂的虚假的练习生的友情”。其实人人都知道这一段时光的“短暂”和“虚假”,只有他执意要通过戏谑的口吻说出来,也不管自己刚刚在舞台上的斑斑泪光。深陷,又强迫自己抽离和看淡,就跟林黛玉的喜散不喜聚一样拧巴。
和刺猬的子健投身在少年梦中永远不醒的执迷不同,彭磊非常地中年人,直面中年生活的琐碎和重压,也充满了中年好人的操心和唠叨。他的音乐铺满了荒凉和孤独的底色,然后在这上头努力寻欢作乐。他是因为非常地中年,才非常地少年,少年得扎实、坚韧、磅礴,少年得情深一往,让人扛不住。
整个乐队的夏天,最有文学性的是九连真人。这来自于一方水土的滋养,来自于关怀心,也是无法简单修炼而得的天赋。阿龙和阿麦,尤其是阿龙,太有天赋了。他们描绘出一个小镇,描绘了那么多人,每个人,从阿民,到阿爸,到招娣,到传说中的三斤狗,都线条清晰,兼具典型和个性。歌曲中的方言对话拉开了空间和场景,少年的声音,声压强大,边缘利落干净,像雪亮的刀锋,劈开水,指向你。
场上那么多以“自我”、“梦想”或“姑娘”为主题的歌,九连真人开辟出了另外的气象,然后自己融入其中。“北风”里面唱“囊来翻身”,唱的人和听的人都知道,翻身的几率是个玄学。在每个人的结局很大程度早已注定的情形下,他们仍然耐心地勾画出每个人的历程和心境。而且敢于不取巧,下了很多实笔,兜转回来又超越了小镇本身,折射出生而为人普遍的境遇。这样的手笔出自两个少年,令人叹服。
最大的槽点是那个分配给他们的儿童合唱团实在太造作了。
长久以来,张亚东的八卦比他的主业有名。这次看到他的形容气质,有一种“哦,怪不得他这么招女人喜欢”的恍然大悟,但同时对这种静郁清冷的男人会天然地生出警惕心和芥蒂心。还有他讲话声音好听是好听,但有时颤颤巍巍的,觉得这人好奇怪,五十岁的人,兼具三十不到的少年感和七八十岁的苍老感。
后来翻到一阵子前的访谈节目。他很少说话,一说又会试图去说很多,说很深,然后被打断——他并不是个非常善于表达的人,但他似乎一旦开口,就努力地想要说个分明,即使显得格格不入。聪明人太多了,张亚东在大酱缸里泡了这么久,还这么“涩”,这一点是值得敬重的。
典型的crush会扯上关系幻想或性幻想。非典型的crush是怎样的呢?是希望有一档节目,不断地放他们说话。新裤子光说话就行,九连能够间或唱唱歌最好。张亚东唱歌就算了,他不说话也行,就放他闷在工作室里做出的音乐好了。
原载公众号「虹膜」。
——————————
《乐队的夏天》里最新的一期,盘尼西林唱完改编的朴树的《New Boy》,张亚东哭了。
他摘下眼镜,跟大家说对不起,拭着泪。
然后他发微博,承认自己对这种感动,「毫无办法」。
在那一刻,他不再是金牌音乐制作人,也不再是中国流行音乐教父,而是一个乐迷,一个对音乐永远保持热情的New Boy。
因为这段眼泪,《乐队的夏天》也得以完成了把中国的摇滚乐文化,或者再宽泛一些,青年乐队文化推向大众的目标,即便这里面的许多人,已经不再年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流行音乐和摇滚音乐是一组相对对立的词,非要概括,或许可以用大众VS小众这样粗暴的概念。
在这几十年的发展中,两者的逐渐融合让这种界限开始模糊不清,而张亚东便是中国音乐圈中,让这两股风格融合在一起的重要角色。
有一个说法是,在张亚东之前,北京音乐圈中关于摇滚和流行的界限是非常清晰的,但在他开始帮不同风格的音乐人制作之后,两者开始渐渐互通。
比如他很喜欢地下婴儿乐队,而王菲的《闷》就是直接受这支乐队风格的启发;再像是至今仍然被看做先锋姿态的《浮躁》中的那部分Lo-Fi风格,也是当时的流行音乐圈中非常少有人尝试的操作。
《乐队的夏天》中的这31支乐队,有的在乐迷圈里听起来是爆炸性的量级如新裤子、痛仰;有的则相对年轻,如VOGUE5、BongBong。但对于非乐迷群体而言,这些名字无疑是陌生的。
节目其实并没有要传播摇滚文化,或说摇滚文化在如今,至少在这档节目的乐队构成中本身已经是一个不被特意强调的概念;它也并没有想要让大家真的了解、熟悉这些乐队,因为节目的主要形式,是让这些乐队翻唱大家耳熟能详的金曲,而非对这些乐队的代表作进行再展示;但它毫无疑问完成了从小众跨越到大众的突围,作为一档娱乐节目,这足以被称之为成功。
而在这背后,它让人想到的最重要的问题是,乐队文化/摇滚乐文化究竟如何影响了青年一代的生活?
这和乐队文化/摇滚乐文化是什么,是同一个问题。
摇滚乐文化对于国人而言是种舶来品,这还要得益于国门大开之后,作为工业垃圾来到国内,出现在北京和沿海城市天桥和地下通道的那些打口带。
它们是时代的衍生品。
就像张亚东说的那样,「每个人都不能单独拎出来,独立于那个时代,那时代周围的人。」
中国乐队文化也是如此。
中国摇滚乐从崔健的《一无所有》开始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共识,但事实上摇滚文化的萌发比这更早,一种说法是从七合板乐队和不倒翁乐队开始,第一代摇滚人几乎都与这两只乐队有关。
而在崔健自己看来,时间线可能还要早一些,「对我们影响很深的一个乐队叫北京地下,也叫大陆乐队。他们在做摇滚乐的时候我们七合板还没有开始组建呢。」
从崔健、唐朝、黑豹,到魔岩三杰、北京新声,中国乐队文化风格背后站着的,都是我们所处的时代的历史。之所以不想用摇滚来作为限定词,是因为这种现象同样广泛存在于流行音乐领域。
就像前不久刷屏的罗大佑演唱会承载了一代人的时代记忆一般,在他进入大众视野的年代,恰好是台湾向解冻期转型的年代,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罗大佑的文化意义和崔健几乎等同。
他们所代表的精神与表达,早就已经超过了音乐本身,是青年一代在当下的困苦,对未来的期冀,也是时代的呐喊。
张亚东说起过一段很久远的经历,在早年间走穴演出的时候,乐队的一把吉他丢了,在他们报警之后,剧场的看守者就上了吊。
张亚东这么解释他的感受——
我有点理解那种压力,特别是在那个时期,我突然觉得人们还没有摆脱一种沉重的东西。我后来也意识到,那个时候的流行音乐,不只是一种音乐,它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我能体会到观众需要那种声音。
音乐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而制造这些音乐的人,便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精神领袖。
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精神的偶像,它所对应的是利奥·洛文塔尔在《大众偶像的胜利》中所定义的第三阶段,第一阶段的「生产的偶像」多为一战之前政治、商业、科技等严肃领域中的名人;第二阶段则是战后在电影界等娱乐领域中的「消费的偶像」;第三阶段则在五六十年代前后,与二战结束后的时代变革声息相通。
哲学思潮、电影运动、嬉皮士一代,鲍勃·迪伦、披头士、大卫·鲍伊,它们不再仅仅是一些名字,而是成为了一类指向某种共同意识的名词,乐队文化、摇滚乐文化、嬉皮士文化都可以是它们的代名词。
但这些名字最根本的意义在于,通过音乐,聚集起一点什么,再反对另一些什么。
身为乐迷的我们,在追随这些音乐和音乐人的时候,也因为这种聚集和反对,确认了一部分自我。
《乐队的夏天》一个特别的设定是,张亚东等人,并不是作为导师或者评委的身份坐在台下的,而是以超级乐迷的身份坐在台下,以乐迷的身份去感受和聆听。
当然,在点评的过程中,他会运用专业技能,即从纯理性的音乐技术层面去为观众解读音乐、科普中国摇滚乐发展史;但更深一个层面,他是从完全感性的层面,即艺术的创造力层面、它作为一件公众产品,和私人体验的切入之处去感知音乐的。
张亚东看到小乐坐在那里唱歌,就想起来了帮朴树做《我去2000年》那张专辑的日子,朴树把自己租的房子的地下室改成排练室,两个人一边看世界杯一边做唱片,很艰难,很多时刻都感觉要做不下去了,但是,那就是个做音乐的最好状态。
那是张亚东的理想年代。
我们之所以会被摇滚乐打动,并不在于它的那些被人反复咀嚼的标签,比如反叛、自由、抗争、愤世嫉俗、怀疑,等等等等。
而是因为,摇滚乐所提出的问题,就是我们如何想象自己理想年代的问题。
这不由得让人想到鲁迅在《导师》中写过的一段话——「要前进的青年们大抵想寻求一个导师。然而我敢说:他们将永远寻不到。」
正如导师永远寻不到,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理想年代呢?
它只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中,也正是它与现实之间的不同让我们落泪,而摇滚乐,则在那片刻之间,让我们看清楚了它的样子。
有趣的对应是,盘尼西林翻唱的《New Boy》之所以那么让人感动,一部分原因是它的歌词,勾起了许多人对千禧年之际充满时代元素的回忆。
歌里面唱:
快来吧奔腾电脑
就让它们代替我来思考
穿新衣吧剪新发型呀
轻松一下WINDOWS98
而罗大佑也在《未来的主人翁》中唱到
曾经一度人们告诉你说
你是未来的主人翁
……
我们不要被你们发明变成
电脑儿童
《未来的主人翁》是1983年,《New Boy》1999年,但却在某种程度上有了遥远的呼应。打动我们的真的是那种时代感吗?真的是回首再看,歌词中预言实现的电脑时代吗?真的是2000年以后,时代在变得更好还是更坏的问题吗?
是,也不完全是。
张亚东在哭过之后,戴上眼镜,说了一段仿佛是解释自己眼泪的话:「那时候我们写歌,叫《我去2000年》,大家对那个2000年,充满了期待,觉得一切都会变很好,结果好吧,就是我们老了。」
从《New Boy》的发行的1999到现在,刚好二十年。张亚东的眼泪,并不仅仅为盘尼西林改编的真挚而流,更多是为这二十年而流。
二十年等于两代人,人生寿命的约四分之一,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少年老成,足够游子归家;足够乐队巡演全世界好几圈,足够一拨人聚了又散;足够当初稚嫩的创作者学会沟通、表达,或许还有妥协;足够那些当年狂热的音乐人们都有了家庭步入中年,然后看清楚这时代的样子。
往小了看,它是音乐从开盘带倒带时的漫长等待,到如今全数字化即时的改变;是从打口带到数字版权的线上时代;往大了说,它是老去,是岁月蹉跎,是前赴后继的New Boy;当然,也是和歌里完全不一样的21世纪。
不止张亚东,我们都经历了这样的二十年。回头看,竟发现那已是最好的时代,我们当时真是太天真。
这是节目开始前做的一个采访,原文发表于界面新闻。第一期节目出来之后负面评价挺多的,有说不尊重乐队的,有说刻意煽情的,有说这能叫摇滚的,但其实关于所有这些问题,米未联合创始人、《乐队的夏天》总制片人牟頔都给出了回答。现在看来,第二期似乎是渐入佳境了,还出现了九连真人这样的黑马。指望一档综艺能真实再现什么或是改变什么,这似乎是一种奢望,但至少从综艺的角度来说,这是个好看的节目。
在第一期11支乐队的排位赛中,旅行团乐队以154票的高票数位列第一。这支气质清新的乐队现场表演了自己的作品《逝去的歌》,“超级乐迷”高晓松评价道,“他们虽然不是乐队里最火的,但公认的音乐修养非常好”。排名紧随其后的是朋克元老反光镜乐队和热爱英伦摇滚的盘尼西林。这三支乐队分别成立于2005年,1997年和2013年。
夏日总少不了啤酒、晚风和音乐,也从来都是各路音乐综艺白热化竞争的时段。5月25日晚,筹备了八个月的《乐队的夏天》在爱奇艺上线。这档原创音乐综艺请来了反光镜、痛仰、新裤子、旅行团等 31支中国乐队,米未创始人、《乐队的夏天》出品人马东用中国乐队圈的“半壁江山”来形容这一阵容。但你不要以为这是一场单纯的表演,等待31支乐队的是密集淘汰的赛制,这些或成名已久或新晋成团的乐队将通过不同主题单元的音乐表演,争夺HOT5的乐队席位 。决定他们去留的将是现场乐迷的投票。
这档音乐综艺的制作公司是一手打造了《奇葩说》的米未传媒。三天前,在北京一家西餐厅,米未联合创始人、《乐队的夏天》总制片人牟頔对界面文娱讲述了节目幕后的制作过程和自己做这档节目的感触。“很多年轻乐队在钻研技术上很下功夫,我们第二次玩改编流行歌曲时,旅行团乐队一进排练厅十几个小时都不出来,完全陷入自己对于音乐细节的死磕里面”,这是让她觉得很难得的一点。
在做《乐队的夏天》之前,牟頔唯一接触乐队的机会就是去草莓音乐节,老牌乐队她还知道一些,对最近几年出现的新乐队则是“完全没有了解”。这也是当下很多人的状态。
乐队曾是中国乐坛光芒万丈的存在。1994年,“魔岩三杰”(窦唯、张楚、何勇)、唐朝乐队联袂在香港红磡体育馆演出,被视为中国摇滚史上最具标志性的事件。唱着个人梦想和社会现实的Beyond乐队也曾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但多年之后,一些老乐队沉寂了,野蛮生长的新乐队成为小众音乐的代名词。米未在海量搜索中发现,中国有几千支可查证的乐队,每年有数百场大小音乐节,但构成年轻人文化娱乐生活一部分的乐队始终没有进入更广泛大众的视野。
与乐队的非主流地位相对的是乐队形象的“符号化”。幸福大街乐队主唱、作家吴虹飞曾在《中国摇滚—大众的想象》中指出,“他们往往年龄不明,出生地不明,个性鲜明,好惊人之语,好为常人所不为。这类描写迎合了都市人的阅读期待……从而在人们的聚焦之下,所谓的‘新新人类’‘摇滚先锋’形成了相似的群体。”
《乐队的夏天》试图展现乐队更丰富的面孔。在媒体看片会上,马东讲了一个关于节目的小插曲。痛仰乐队上台做自我介绍时,自己设计了一个桥段,但没有提前跟马东沟通。“我们是痛仰乐队,第一个人说我是贝司手高晓松,第二个说我是吉他手张亚东,下面说我是鼓手乔杉,我是主唱马东。他们说完以后我的本能反应是,这个肯定会剪掉,我就继续聊,结果他们生气了,下来以后我问导演,我说为什么呀?导演说他们设计了一个梗,前面的话说完了以后你应该问,怎么没有青峰啊,他们会说因为是吴(无)青峰。”
让牟頔越来越确定的一点是,这个节目里,乐队里的人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比赛。现在,她用“超出预想”形容自己制作《乐队的夏天》的过程,“我预想中这只是一个好玩的比赛,但是随着人物越挖掘越饱满,我觉得我们捡到了好多宝”。
从300支到31支
2018年,有个女孩来米未面试,要求一周只工作5天,一年只工作11个月,因为她玩乐队,需要排练和演出。牟頔讶异于她的直接和“奇怪”的要求,和她聊了很多,她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玩乐队的人可爱的一面”,后来牟頔把这个故事讲给了马东和公司其他核心人员听,这成为《乐队的夏天》的原点。
牟頔告诉界面文娱,那时米未想尝试做一个全新的节目,但还在喜剧和音乐两个题材上徘徊。沿着这两个方向继续探讨,他们越来越明确,乐队节目更鲜活,也更有抓手。大概开了三四轮会之后,米未就确定了要做一档关于乐队的节目。
去年9月,在和出品方爱奇艺敲定资源和规模后,《乐队的夏天》正式进入筹备阶段。面对乐队这个没做过的新品类,米未请来了“轻松调频”的 DJ 李源给所有导演讲课,从1950年代的摇滚乐起源开始,讲到风格流派、经典乐队和国内外的发展状况。团队拜访了摩登天空、太合音乐、草台回声、街声等音乐厂牌去了解乐队,导演们去到各大音乐节和Livehouse现场感受乐队的魅力。“听他们的歌,看网上能搜到的所有内容,能见面的都见面聊过了,最终从300支初步圈定的乐队中慢慢确定下31支乐队。”
很多人好奇的是,面对综艺节目娱乐化的形式,乐队是否会有抵触情绪?
牟頔告诉界面文娱,节目第一个确定的合作厂牌是摩登天空,并通过摩登的帮助去接触乐队。节目组和摩登天空创始人沈黎晖沟通时,沈黎晖说,只要肯报名,愿意接受你们邀请的,都是在这件事情上想得特别清楚的乐队,如果他感到犹豫,不愿意走入公众视野,他就不会报名。
痛仰乐队被认为是国内继崔健、黑豹之后第三代摇滚乐队代表。节目组派了两个导演去昆明草莓音乐节见痛仰,在听了节目的构想之后,痛仰在现场爽快地答应了。但那时候节目刚开始筹备,节目组对于痛仰最后会不会来并没有信心,也不敢轻易联系去推进录制时间、合同等问题。到后来,还是痛仰乐队的高虎通过经纪人主动打电话过来,追问进度。他率直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你们做这么一个乐队的节目,不能没有痛仰,我们非常想要为这个圈子出点力。”
牟頔原本没有把握,是否能说服这样的老牌乐队,翻来覆去纠结怎么开口。结果没有想到,在和面孔、痛仰、新裤子这些乐队沟通时,几乎只沟通了一次,大家就明确表示愿意来。
也有乐队最初表现出抗拒姿态,比如反光镜乐队,一开始只派了鼓手叶景滢一个人来谈,表达的意见也很有代表性,“我们都这把年纪了,玩了这么多年乐队,还要去参加一个比赛,要不要丢这个人?”
牟頔觉得,“尊重人,拿出真诚的态度”是说服这些乐队的诀窍。为了让乐队和导演建立信任,在确定乐队后中,节目组都派出专门的人物导演跟拍乐队的日常排练,和他们一起跑巡演。“乐队的表达有时候不像专业艺人那样自如,经常不知道该说什么,习惯了导演在场可以降低他们录制节目时的紧张感”。而年轻的导演们也能在这个过程中捕捉乐队不太为观众所了解的一面。负责反光镜乐队的导演告诉界面文娱,在她眼中,反光镜是出道22年的摇滚老炮儿都是传奇般的存在,直到有一次跟他们巡演,看到他们在后台磕瓜子看电视剧,那一刻觉得他们特别接地气,“和舞台上闪耀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最后确定的是现在这31支乐队,牟頔透露,节目首先考虑的是一些底线上的要求,比如乐队是否有正向的公众形象,最重要的考量因素还是音乐性——乐队至少要有8首以上成熟的原创作品,还得有丰富的现场演出经验,导演组还成立了一个全员评分大队,把自己当成临时观众,看乐队的演出视频给乐队打分。音乐能力之外,作为一档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不可避免地还会有人物故事上的考量。在音乐风格上,节目组则想呈现尽可能多元的风格给观众。
“《乐队的夏天》里有朋克,有重金属,也有爵士,有电子,有民谣,我们做的是‘乐队’的夏天,而不是只做‘摇滚乐’的夏天”,牟頔说。
老乐队和新乐队
在第一期节目中,我们看到,成团30年的老牌乐队面孔乐队走过了解散、重组、再重新启程的路途,但站在舞台上回忆起这段往事,他们也只是淡淡地说,“走的我们欢送,来的我们欢迎”。
面孔乐队成立的1989年是摇滚地位急速上升的年代。那时,资本开始介入,唱片公司争抢签约乐队,1990年,“魔岩文化”打造的中国第一张摇滚乐合辑《中国火Ⅰ》诞生,其中收录了面孔乐队的成名曲《给我一点爱》。在此后的几十年里,这支乐队经历了行业的起落和团队的重组,至今仍活跃于各大摇滚乐演出现场。
牟頔坦言,乐队这个圈子在节目之前处于一个被长期埋没的状态。节目组和新裤子聊天,他们说自己有一些中年人的失落,当年意气风发,都觉得玩摇滚贼酷,结果20年过去了,这帮人还这样,也没有因此获得更多人的认可,也没有获得更好的生活。
牟頔说,你能感受到,他们有那种欲望,只是缺少一个点燃的导火索,“我们一开始还会怀疑做这个节目会不会有人来,结果发现他们在等着这个事,等了很久”。
新裤子是牟頔眼中的“宝藏乐队”。在不能靠乐队养活自己的日子里,乐队成员各自接了其他工作,主唱兼吉他手彭磊担任过动画片《可可可心一家人》的美术设计,尝试拍过一个叫《乐队》的电影,还是网络歌曲《QQ爱》的MV导演。一直到音乐节和现场演出的市场起来,版权市场回暖,新裤子的几个成员才又回来玩乐队。2017年,新裤子成立20周年时,他们还办了一场“中国新浪潮”乐队回顾展。
“但凡成立20年以上的乐队,都经历过高潮和这样的跌幅,都是活在了很多个音乐市场的周期里,也都想明白了这件事是我这辈子都要坚持的。” 牟頔告诉界面文娱。
这也是节目组在选择老乐队上的考量。他们是行业周期的见证者,是过来人,是“故事的讲述者”。这些过来人可以告诉年轻人,玩乐队都会经历些什么——你们一定会经历悲欢离合,分分散散,最后,有的人走散了,留下的人就留下来了。每次到了老乐队出场的部分,导演们总想给他们剪一段很长的纪录片,但每期节目时间有限,大家就一直在内部博弈,“留一点下一次再讲好不好?短一点行不行?”
在31支乐队中,既有面孔、痛仰、新裤子这样成立20年之上的老牌乐队,也有旅行团、海龟先生这种成团十多年的中坚力量,还有盘尼西林、鹿先森、Click#15这样非常年轻的新生乐队。
因为做《乐队的夏天》,牟頔开始每天在各大音乐平台上找歌听,年轻一代乐队的表现让她感到惊讶。牟頔用“别开声面”形容一些新乐队给她的冲击。她还记得第一次听到乐队Click#15歌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中国竟然有人能写出这样的律动。“至少他们可以让你动起来,有些乐队你听起来觉得表面上是那一回事,但是看到Click#15的时候,整个乐队呈现出的那种气质和舞台表现力,都让人觉得不一样。”Click#15那种很开心的劲儿也跟牟頔印象中乐队的样貌完全不同。
马东也有这样的感触,他原来对乐队的想像是 “摇滚”“愤怒”“怼天怼地”,但在和乐手们交流时,他发现今天年轻的乐手其实没那么多愤怒。“摇滚乐的本质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在过去西方的反战运动中,那个时代的摇滚乐有表达愤怒和不满的功能,中国刚刚有摇滚乐时也承载了宣泄当时人们压抑已久情绪的工具,但是今天的摇滚乐和今天的乐队就不完全是解决压抑、释放愤怒。”
牟頔觉得,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格莱美都同步网上直播了,年轻人对于音乐的接触更丰富了,玩音乐的想法也会不同。从经济发展层面看,乐队本身就是富足生活的产物,在美国也是因为很多人家里有了车库,车库里配了鼓,配了贝司和吉他,然后年轻人们开始聚在一起玩乐队。“我们觉得中国的经济发展到了乐队文化迸发的时间,这个时代也该有更多新的乐队出现了。”
虽然汇集了这么多重量级乐队,《乐队的夏天》并不想只做一个关于音乐类型的节目。你会发现,《乐队的夏天》没有做很多强戏剧性的设置,也没有渲染乐队间的冲突。牟頔说,这是因为没有任何乐队吵架,他们只是很真实地表达,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倒是乐队内部常常会因为选什么歌、怎么改编这些问题吵起来。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乐队和歌手甚至和唱作人都是不一样的,最明显的就是一个人和几个人的区别,后来和乐队聊天他们发现,每一个人在回答“什么是乐队”的时候都会提到“乐队就是我们的家”“这就是我的兄弟”。
“天天打,天天吵,但是永远也分不开,谁欺负他也不行。你能想象那种画面吗?因为这么多年的感情,因为共同的目标,谁也离不开谁。”牟頔告诉界面文娱,乐队那个“队”意味着人和人之间都有复杂的联系,那是做一档乐队节目跟做单人音乐节目不同的地方,也是故事的源泉之一。
“你们觉得乐队需要夏天吗?”
几乎是刚开始筹备,牟頔就确定了《乐队的夏天》要做一个带有比赛性质的真人秀节目。真人秀展示人与人之间的故事,比赛则会设置互相翻唱、主题改编等形式。
很多乐队会问节目组,为什么一定要参与一个比赛?我们去音乐节没有比赛,就只是表演让自己开心的东西。节目组反复解释,综艺节目是为观众服务的,观众想看的东西里面一定要有起承转合,一定要有悬念和故事。
“就像你们写歌也得有情绪,做节目也一样,每个不同的形式的作品都有应该要坚守的逻辑。如果你不接受比赛,你可以不参与,但是如果你参与了,你必须得接受带有赛制的节目。”牟頔这样说服乐队。
但另一个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不同类型的乐队放在一起,该怎么评价?
和《奇葩说》一样,《乐队的夏天》把所有的投票权都交给观众。现场有100个大众乐迷,每个人有一票,20个专业乐迷,每个人有两票,台上5个超级乐迷,每个人有10票,且每一次可以投出0到10票中的任意一票。节目设置了密集的淘汰赛,第三期之后可能就只剩下15个乐队了。
集合了这么多重量级乐队,找谁来做嘉宾也是个问题。节目现在请来的5位嘉宾分别是吴青峰、欧阳娜娜、张亚东、乔杉和马东,高晓松担任首发特邀嘉宾 。嘉宾在节目中承担“超级乐迷”的角色,他们观看表演、向乐队提问题,与观众一同了解乐队文化。
“每个超级乐迷请来之后,我们都会问乐队,他坐在那,你们觉得怎么样?不能让乐队觉得为什么是这个人坐在这儿。”乔杉之前就想过要组乐队,还演了电影《缝纫机乐队》,所以很多乐队都喜欢他。请来欧阳娜娜,则是因为很多乐队都跟节目组提议说,特别希望节目里面有漂亮姑娘,所以第一次录制完之后节目组紧急调整,在超级乐迷里加上了欧阳娜娜。“唱片公司都是不懂音乐的人在做的,所以可以不用理”,第一期节目里,超级乐迷、资深音乐制作人张亚东就表现出犀利严苛的一面。牟頔说,很少有乐队会请其他制作人来做他们的音乐,但张亚东是几乎所有乐队都提到的他们认可的制作人。
和很多音乐综艺不同的是,《乐队的夏天》没有音乐总监。“乐队就是因为他对于音乐有同样的判断在聚在一起的,即便是张亚东给乐队提意见了,也会有人说我不想这么编”。节目组索性把主动权给到乐队,提供给他们出一笔音乐制作费,乐队可以用这笔预算去请他们觉得可以对一首歌的呈现提供帮助的人。
《乐队的夏天》能给乐队带来夏天吗?一个不得不提的现象是,最近两年,《中国有嘻哈》一类音乐节目的火爆使得小众文化出圈,随之而来的是一部分人对于小众文化“饭圈化”的担忧。
让牟頔印象深刻的是,刚开始做《乐队的夏天》官方微博时,就有很多滚圈的网友冲过来评论说,谁告诉你们乐队需要夏天的?你们把乐队弄火了,现场演出要涨价了。“他们想要代表乐队说,乐队就想活在小众视野里,但后来我们和乐队聊,问他们第一个问题是,你们觉得乐队需要夏天吗?你们想要走入大众的视野吗?所有人都是肯定的回答:需要。” 牟頔觉得,做音乐的人,谁不想要被更多的人听到,乐队为什么不能成为偶像,披头士也是时代偶像啊。
牟頔没有改变乐队圈的野心,但通过做这个节目,她开始觉得,乐队已经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小众、地下的状态了,他们可以走入大众视野,他们做好了准备,也希望被更多的人听到。
母后大人住院之前交代,你把我现在看的那个电视剧下载几集。我去下载了,大概十集。然后在医院的日子里,每天就是太君啊土匪啊瞎眼奶奶啊什么的。
出院之后,忽然间发现怎么听到的台词这么耳熟?老太太回答:嗯,住院的时候心情不好,这电视剧也没看好。所以把看过的又重看了一遍。为了把我们娘俩从谍战抗战剧里拉出来,推荐她看热门综艺。
第一个推荐的,是黄渤的《忘不了餐厅》。首档关注认知障碍的记录观察类公益节目。跟老年人有关的话题。特别温暖又很有意义的样子。但是好像让老年人看关于痴呆老人的,不太好。什么阿尔茨海默病,我妈也并不关心。
再推荐《向往的生活》。做饭干活聊天玩游戏逗狗。简单明了治愈。这个我妈喜欢,就是只认识黄磊何炅,人一多就分不清谁是谁了。不过看了两集还是追了下去,跟我议论,那个猪油拌饭真好吃啊我小时候也喜欢吃。那个妹妹好安静啊好可爱啊就闷头干活,穿的简简单单的小姑娘都不像演员。
又一天老太太跟我一起看我正在追的《创造营2019》。我妈认识郭富城和苏有朋。所以跟着看了一会儿。我妈看了一会儿说这里的男生怎么都长这样。吃藕。嗯,我默默的弃了这个节目。
被小姨安利了《声入人心》,回家了跟老太太看了半集。说,现在的歌儿都记不住歌词,听了也没什么兴趣,还是以前的老歌好听。好吧,唱歌的综艺也不看。
说记不住歌词的人,却跟我一起,栽进《乐队的夏天》。
开始只是八卦,你看马东那发型。怎么两边儿剃那么干净中间那么高。我说这样显高。又说,你看高晓松那脸型,还摇着个扇子。真巧啊,我也看不了高晓松摇着扇子那样儿。
开始只是看热闹。到《斯斯与帆》的时候,我妈一下子就听进去了。就像弹幕里刷的那样,一听声音就酥了。听两句就问这是哪里的方言。听第三句眼睛就有些亮晶晶。简单而有力量。
我妈开始认真听,关注排名。因为她喜欢的乐队在里面啊。接了个电话回来,问我妈,这个乐队叫什么。我妈说,这个乐队叫《和平和浪》。你看,他们特别浪。这是我妈喜欢的第二支乐队,因为看着特别快乐。
摇滚就应该愤怒啊忧郁啊。我想跟我妈说那《斯斯与帆》都不像个乐队。那个《和平和浪》也不像乐队啊。但是我妈就是喜欢啊。我妈借用乔杉的话对我说,我可以有自己的态度啊。这倒挺摇滚的。
还剩下最后一个乐队没有出场,听我妈念叨,哎呀太残忍了。我看了一眼,是《葡萄不愤怒》出局了。我说怎么你又喜欢这支乐队了?我妈说不是啊,我不喜欢他们。但剩下那个乐队好像挺厉害,你看镜头挺多,《斯斯与帆》悬了。
最后一支出场乐队是《新裤子》,可不厉害么!我妈一边说,这太HIGH了!他们要疯了。一边感慨,这俩小姑娘肯定打不过了。我说你知道HIGH怎么写么?我妈说不知道。
到后面的加赛环节,超级乐迷选出四支乐队,我妈在一旁念叨,千万不要让《斯斯与帆》跟《和平和浪》碰到一起啊。我说你担心他们分个胜负么?我妈说那俩小姑娘肯定比不过《和平和浪》。嗯,老太太倒是看的明白。
最后我妈喜欢的两支乐队都出局了。我妈也没有特别难过。这么硬核的老太太。我觉得我妈还会喜欢上别的乐队。
我妈七十。我猜她不知道啥叫摇滚。这也不重要。我妈也跟着看乐队采访,说刺猬太苦了。别人感动的她也感动,别人兴奋的她也兴奋。这些真实的表达感染了她。看着喜欢最重要。
语言的尽头是音乐。
1998年,新裤子同名的第一张专辑发布,上来第一首歌是《I'm ok》,彭磊扯着他的大舌头,傻乐乐地唱着:
“今天我们没有女朋友,明天我们没有女朋友,后天我们没有女朋友,以后我们没有女朋友,I'm ok,I'm ok Ya Ya Ya Ya,All right!”
这首《I'm ok》是成型于1996年、乐队的第一首单曲,那时候,还是北京工艺美校穷学生的彭磊和他的同学尚笑、刘葆一起组成了新裤子的前身乐队,“金属车间的形体师傅”,一个听名字傻兮兮的像金属的朋克乐队。
不久后,他们遇到了师兄也是现在摩登天空CEO的沈黎晖,一拍即合,摩登天空横空出世,新裤子也随之诞生。
超级乐迷周北树在《中国摇滚编年史》里写到新裤子诞生时,一连激动地用了各种形容词:中国最时髦、最复古、最活力、最耀眼、最新浪潮、最别具一格、最怪力乱神的朋克乐队,新裤子诞生。
基本上也可以代表了新裤子在乐迷群体间的高认同和高人气。
只是,作为朋克乐迷的我之前倒是一直不太看得上新裤子,毕竟认真说的话,从首专之后,新裤子后面那么些年出的专辑都跟朋克没什么关系了,明明可以管它叫新浪潮乐队、迪斯科乐队,但人们一提起新裤子,似乎还是很容易把它想到朋克乐队里。
最近几期的《乐队的夏天》,两两乐队被分到一组捉对厮杀,新裤子和反光镜狭路相逢,为什么选对方?用彭磊的话来说:“我们是脱离了朋克队伍的一方,而他们还留在朋克队伍里。”
新裤子改编了一首汪峰的《花火》,成军20多年、均龄超40岁的他们用爆炸性的演出点燃了台上台下,台下的年轻孩子都跟着音乐挥舞跳动,在一旁坐着的刺猬乐队的主唱子健却默默流下了眼泪。
有些人说,很多年没有看彭磊这么唱了。彭磊在歌里唱“所以我,开始变了。”不是翻滚燃烧的热量,不是激情四射的青春,而是几个中年朋克微不足道又孤独倔强的进击。
想起比赛之前,彭磊曾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们得赢反光镜,我们乐队有仨孩子,比反光镜还多一个呢!我们得留下,养孩子真的不省钱。
有些伤感,已经是几个孩子爹的他们还记得当年那个傻憨憨唱着“今天我们没有女朋友”的朋克青年吗。又想起曾经那些个口齿不清、呆头呆脑的朋克青年怎么样了?他们还站在这里吗?
97、98那阵,当彭磊和他的新裤子签了摩登天空,正预谋筹划着自己第一张专辑的时候,北京的另一边,一个叫五道口的地方,同样正孕育着一场革命。
可那会,没人会这么说,那只是个充斥着臭水、酒精和红灯区的小胡同,拥挤着各类小商铺、酒吧和小摊儿,一片鱼龙混杂,走到尽头,有个俱乐部名叫“嚎叫”,中国最早的一波朋克们就盘踞在那里。
“嚎叫”来自PIRMAL SCREAM(原始嚎叫)乐队的名字,来自挪威画家蒙克的画,也来自金斯堡的长诗,但那不重要,反正它实打实就是中国的CBGB(纽约的朋克大本营)。
1997年4月8日,一场几乎是中国朋克乐史上最重要的集结演出开始了,69、脑浊、反光镜、A boy、2月30、体液、无信仰的宝贝...以“无聊军队”这股朋克势力为主的乐队们汇聚在了这个只有78平米的小小酒吧里。
只能容纳100人左右的嚎叫突然一下子涌进了200多的观众,躁动的表演、四溅的汗水和啤酒、挥动的拳头、爆裂的嘶吼,人们也是第一次领教到了平常只能在磁带里去想象的朋克现场。
嚎叫的老板之一吕玻后来曾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
脑浊、69、A boy凌厉的现场冲击力让所有的观众目瞪口呆!在特定的环境、时机和观众群面前,他们音乐里的爆发力是如此强烈! 那时候北京的观众还不知道什么是POGO,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随着脑浊的SKA起舞,更不知道如何跟着A boy挥动拳头,但现场还是乱做一团,人们的鞋子在低矮的天花板上飞舞,啤酒和汗水四溅,每个人的心跳速度都基本跟鼓点一样,那晚,人们知道了什么是HARD–CORE朋克,什么是ska朋克,什么又是OI!朋克。——吕玻《嚎叫俱乐部与北京朋克的故事》
后来,人们便把混迹在此的、以嚎叫为根据地的五道口朋克们称作“无聊军队”。
无聊军队的乐队们频繁在此演出,几乎毫不客气地把嚎叫当作了自己的根据地,接下来还有随之被吸引来的各类群体,杂七杂八的乐手、他们的朋友和果儿、附近地区打口店的消费者、旁边语言学校的学生、各类或先锋或时尚的边缘人,无所事事的混子...
玩朋克的乐队突然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一大茬,打口店里的朋克专辑很快销售一空,街上似乎到处都是穿着OLD SCHOOL服饰、染着彩色头发和衣服上吊着链子的朋克青年。
后来给脑浊、69、A boy和反光镜这四支乐队录制了那张著名《无聊军队》专辑的王迪曾写过一首歌,歌名就叫“五道口1998”,他在里面唱:
“嚎叫俱乐部开心的地方/漂亮的色骨老头没法上/可攒的帽衫t-shirt很便宜/诶走去赶个朋克集/朋克音乐初到但有力量/别看个小他个个精壮/在这儿生命不发霉/隔壁有我暗恋的鬼/这儿的生命没错对快乐已经无所谓/这里有梦想但没有希望。”
嚎叫甚至还名气大到出了国,那时候,几乎所有著名的西方媒体听说中国五道口有个朋克根据地,都赶忙赶过来拍摄过这帮人。
可以说,北京地下朋克运动最辉煌的时期,是跟随着嚎叫一起出现的。嚎叫虽然很短暂的存在了一年半就歇业了,但朋克并没有因此衰落,反而还有了中国第一张朋克唱片出现。
1999年,从嚎叫出来的脑浊、69、A boy和反光镜终于录了一张朋克合集,这就是《无聊军队》。
69唱“朋克万岁”,唱“一代”,唱“革命”,唱“有中国特色的Rock n' Roll ”;脑浊唱“叛逆是为了自由”,唱“我是顽主”,唱“My Hardcore”;反光镜唱“嚎叫”,唱“无聊军队”,唱“别上当”;A boy唱“我们绝不妥协”,唱“对你的生活喊OI!”
怪声怪调,非常粗糙,很是简单,却又异常认真,或许歌声里的那些愤怒和思考仍是浅薄的,但却是当时年轻人们所能听到的最真实的来自自己这一代的声音。
《无聊军队》发行时,唱片封面上写着“十年后经典朋克乐唱片”。如今看来,他们做到了。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个10年,《无聊军队》都仍是中国朋克音乐经典中的经典,也是那个朋克时代的缩影。
当然,那时候,除了签了摩登的新裤子,除了无聊军队这一波,还有他们的朋克前辈,地下婴儿。
地下婴儿被公认的是中国真正意义上第一支朋克乐队,乐队的核心高幸和高阳两兄弟的传说早在嚎叫成立前,就已经响彻了北京城。
据说,那时候有很多人都曾看到有一对染着统一橙色爆炸头的兄弟,开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地跋扈在北京街头,不用怀疑,这就是高氏兄弟。
1996年,凭借一首《都一样》,地下婴儿在地下音乐圈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一年后,魔岩唱片在发行的《中国火》唱片里便收录了他们两首歌,一首《种子》和一首《觉醒》,彻底奠定了他们的江湖地位。
再到1999年的专辑《觉醒》一发,几乎没推广的情况下光正版CD和磁带就卖了6万5千张,据说乐队一次去东北城市演出,要签名的十几张碟里,就有一多半是盗版。
“我要把我的热血和大便,都通通抛在这旗帜上面”,地下婴儿有些愤怒、有些热血、又有些悲伤的声音彻底传到了中国大地无数的乐迷群体间。
朋克这种音乐也在国内遍地开了花,在世纪末的那几年到达了高峰。
武汉有吴维和他“让所有朋克闭嘴”的生命之饼(SMZB),新疆有凶猛硬核的舌头,南京有后朋翘楚P.K14,北京有新裤子、脑浊、反光镜、诱导社、69、A boy,有最早的青少年朋克花儿乐队,还有在无聊军队影响下诞生的全女子朋克挂在盒子上,有新生的蜜三刀、哎吆、逆子...
但这个故事也就到世纪末结束了,因为,随着新世纪的到来,朋克似乎瞬间就变成了“很土”的事情。
当然,也有一直坚持在做、甚至直至现在的朋克乐队,比如出现在《乐队的夏天》里的反光镜,反光镜在和新裤子PK之前,主持人问他们有什么要对对面说的,反光镜冲着新裤子大喊道:“朋克不土!”
而新裤子只是笑笑说“我们说朋克土其实只是说我们自己,因为很快转变风格了嘛”。
到2000年的第二张专辑时,那个曾唱着“这是我们的时代”、唱着“你是我的雷蒙斯”的新裤子,就"叛变"革命了,他们开始大量使用起合成器,歌唱“流行一代”,歌唱“Disco Girl”,再到之后的《龙虎人丹》那张专,彻底转变成了新浪潮和合成器流行乐队。
后来,就连新裤子的创始成员刘葆都觉得他们已经 “变成了一支娘娘腔的同性恋乐队”,于是断了新裤子、转而加盟蜜三刀,玩回了自己的Oi!朋克。而新裤子则继续着之后不断的风格探索和改变,到现在他们的代表作《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广为传唱时,我已经不听新裤子很久了。
69和A boy当年就已夭折,花儿早已唱起了“没朋克声,只闻钱声儿”的口水歌,脑浊的主唱肖容几年前离队了,地下婴儿世纪末就不再唱了,诱导社一直断断续续地艰难存活下来。
但朋克不会死,只要还有SMZB,有反光镜、有诱导社在坚持着,有牙龈出血这些新的小乐队在地下流转着,有《继续嚎叫》这样的新合辑,有地下婴儿和挂在盒子上近几年的重新开始活动,甚至只要有新裤子这样哪怕一首站在舞台上让人看到朋克精神的浪漫进击。
《乐队的夏天》里,彭磊这样感慨“今天在坐的差不多一半的乐队当年都是特别帅的小伙子,现在都成了一堆中年人,大家坐在一起,真的挺难过的。”
地下婴儿的高阳在采访里说:”别在意朋克这两个字,在我的年龄,我已经不聊“朋克”了,人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不在乎外在标签,人活一辈子,你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我也找不到,可能有时会找到一点点,可能再过几十年,我们都走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说中国朋克现状怎么样,我只能说和世界朋克现状一样。用乔克雷的话说“欢迎来到伟大的朋克骗局”。
-
作者/卷卷毛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破词儿】
在评论这个节目之前,我们首先应当有一个基本的共识:这个节目,如片头所描述,是一个“情感类”“真人秀”“综艺”节目,巧妙地回避了什么是好音乐,什么是好乐队,音乐的价值和意义等让人头疼又不能变现的话题。
节目的赛制非常明确,360个普通乐迷80%是90后,专业乐迷一半是自以为懂音乐的潮圈达人,另一半是装作很懂音乐的收费乐评人,投票理由只有一个:是不是喜欢。再进一步分析,这个节目的核心运营本质,就是挖掘年轻人对聚会和音乐节的狂热,对获得认同、具备时代感的渴望,加上某个乐队、某首歌所关联的情感回忆。在此基础上,乐队不羁或者诙谐或者不知所云,和跌宕命运对抗的悲壮、困顿、义无反顾,乐队内部的默契或者冲突,参与者之间的基情或者强行CP都只是锦上添花的调味品。至于比赛的结果,为什么这些乐队被选中参加节目,为什么某只乐队在特定节点被淘汰,最后到底哪些乐队获得好名次,不用阴谋论,就是唱片公司操纵的结果。
从结果看,米未成功地再次营造出年轻人代言的身份,获取了巨大的关注和正面认可,摩登天空(旗下痛仰,海龟先生,新裤子,旅行团)、太合麦田(旗下张亚东,下属的赤瞳签了刺猬和click#15)以及以推出偶像为目标的霓雾娱乐(旗下盘尼西林)的乐队都拿到了好名次,其他参与的乐队也通过平台提升了自身的价值,观众收获了一台精彩纷呈的乐队表演节目,可以说是非常成功的。这个节目最成功之处,就在于没有过度透支观众对音乐和常识的认知,也没有太过度的消费乐队的真情实感,通过一系列巧妙的台本设计,赛程的进展充满了戏剧性甚至具备了相当的合理性,负面的评论很难具备足够的说服力去影响节目的声誉,这一点不得不佩服马大公子的格局和眼界,米未可能将成为未来十年二十年年轻人信赖的一个娱乐品牌。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可以看到中国年轻人太缺乏这样一类健康、积极又能抒发自己的活力和积极性的娱乐交流平台。
这个节目最值得注意的就是,它和米未操作的奇葩说一样,呈现出一股非常动人的勃勃生机。乐队在舞台上的表现以及嘉宾的点评和互动,在大部分时间还是尊重音乐和常识的,呈现出一种相对不亏心的真实。乐队的花絮中的交流和表现中,在有分寸的引导下都呈现出了自己有个性的面目,却并没有过度狗血或者卖惨。随着比赛进入到激烈竞争的阶段,乐队确实都在努力拿出好的作品和状态去呈现自己对音乐和表演的理解,每场演出都能够非常饱满和用心的去对待,能让人充分的感受到少年心气的气质。
其实乐队,和奇葩一样,其实都是这个社会中比较畸零的人群。他们有自己的价值观,有自己的世界,朝着自己的目标去奋斗和努力,但是未必能获得和庸常人一样的认可和回报。乐队尤其如此,他们追求的是崇高,但是获取的是虚无,尤其是那些非常优秀,但是根本上不了这样的节目的乐队,他们是一代一代独立思考者的声音,是时代的回响。他们所获得的是被普通人嘲笑和蔑视,颠沛流离。最后一期新裤子请反光镜的吉他手助演,就提到先是邀请的后鲨吉他手曹璞,曹璞说我发过毒誓,参加综艺就天打雷劈。说实话,这是独立音乐人的基本态度,不为了名利卖笑,不为了流量出丑。当然,我也能理解许多乐队的初衷,尤其以马东贩卖情怀的能力,连痛仰都能为了推广音乐被忽悠来,年轻乐队当然毫无抵抗力。
在可以看到的未来,音乐必然无法摆脱商业的侵蚀,操纵和扭曲,然而这对恰恰是对真正喜欢音乐的人提出的一个入门题目:如何找到真正有价值的真音乐?答案也并不复杂:离娱乐和综艺远一点,找到的机会会大很多。
节目有好好的进行科普,主持人请的也不错,乐队的表演挺棒的,有这样一档节目是好事!有些人的嘴脸真难看,你真心喜欢一个东西不是希望这个圈子里的人活的更好一点?不希望大家都感兴趣,吸引更多的资源和人才进来?你关注的是,怕喜欢的小众被更多人看见,显得你不够逼格?音乐节票价高了你买不起???买不起就不买啊,让他们生活的好一点不好吗?!你看看这帮人有几个能够做音乐养活自己的!周杰伦的演唱会两千不嫌贵,音乐要vip也都赞成,口口声声说支持原创,支持版权,怎么到了这就变脸了呢???
国人有个毛病:几代人没能解决一丁点的事情,怪罪一个综艺节目没能解决一大半。不管给别人贴标签还是给自己贴标签都是傲慢和狭隘的表现,说白了无非就是标榜和扣帽子。作为一档综艺我觉得它已经做得够好,够真诚,够欢乐,够有品质。即便中国摇滚依然没有未来,但有一档真正的带领大家学会听音乐的节目已经足够可贵,这些年垃圾音乐类选秀太多,能大众化的同时还涉及到观众音乐素养却是头一个,这已经是不小的突破。
评论区一片哀嚎唱衰,大可不必。音乐节livehouse没这个节目,过去两年价格照样蹭蹭上涨,所以别夸大一个节目的影响。前面的政策也早就有,不是你一个节目才有想法的,今年70大年各位能看就看吧,何勇不是说过吗:今后的历史会证明这一切。
这不是一个专为摇滚乐迷制作的节目,这是一个为大众制作的节目。摇滚乐不应该只被一小部分人所知,永远怀念那个时代。
觉得应该叫"流行乐队的夏天",快进看了第一期,听了所有的歌,挺让人失望的,这31支乐队中除了极少数的,绝对代表不了中国目前的摇滚乐&独立音乐。
我觉得马东米未来做节目是合适的,因为完全不相干有更少的利益关系(不信就想想隔壁创造营里面还有多少哇唧唧哇的人)。其次就是乐队也要生活,也要吃饭,也需要更多的粉丝,参加节目没什么不好的,好好听歌好好看节目,希望之后还是音乐节和livehouse见,因为演唱会可能会买不起……
看男团上这个节目,被公开处刑。
斯斯与帆,九连真人,感谢节目组能发现这些宝藏乐队。
刺猬的子健,是我唯品会的同事,一个程序员
评论区真够难听的。也不想想都什么时代了,还在这排斥贬低萌新呢。做个节目多让人知道不挺好的么。就算是节目垃圾,被阉割的,没摇滚精神,但起码也能吸引观众,然后再筛选呗。不然全靠你们?音乐节livehouse反反复复都是你们这些人,非要把自己圈起来才好玩呗?还朋克摇滚呢?搞笑
养活乐队,能够鼓励新乐队出现和成长的,不是你们大家心里的那点净土情节。没有人听,没有人看,观众沉浸在孤芳自赏的得意中。死掉的就被搬上神坛,成为部分人叹息的佐证,小圈子里没有一个人想着挣开它、走出来、宣扬开去。即使是商业化的推广,也是积极的,初学者有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有些人迫不及待地表露自己的失望,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比较幸运提前看到了第一期,一把年纪看到张亚东跟痛仰、面孔追忆往昔,还是很开心的。能爆的节目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沉浸感做的非常好,裹挟观众的思绪,所以马东老师确实有点出戏,沉浸感的部分基本是张亚东跟高晓松完成的。可能受制于小清新的需要,节目并不是硬核摇滚现场,而大多数是商业live乐队继续扩大认知和商业价值的一种尝试。但总的来说是个有质量的节目,反光镜和旅行团唱的时候,我真的颅内高潮了。
彭磊鬼畜,石璐打鼓;杨策弹琴,阿龙讲古。盘尼西林该输,欧阳娜娜添堵。千言万语一句,还是大老师威武!
彭磊唱完,我想我该来打个分。新裤子的绝望没有年轻人可以逃得掉,“到现在我们还是特别平凡”。
热评一星说乐队的秀质量很差,在 韩综《超级乐队》那边打五星。你可以说中国音乐不如日本,玩音乐几年的我绝对有自信说中国音乐完爆韩国音乐不知道多少条街。我很喜欢在《超级乐队》登场过的youngso kim,今年日本指弹冠军。我现在也在学习他的冠军曲子like a star。但是这不影响中国摇滚中国乐队完爆韩国。而且《超级乐队》出来的歌几乎都是流行而且加管弦乐震撼很正常,中国管弦乐一样吊锤韩国。不是抵触萌新,而是萌新球鸡儿不懂,在这里秀智商。追星就老老实实在微博追,自己爱听韩国口水歌就去听,如果诋毁中国顶尖乐队我就要怼你。还有吴青峰跟五月天都算不上中国乐队前五,ok?
并不是说嘻哈,流行什么的就不厉害。但是摇滚就是特马的最牛逼的!你再发明一种音乐类型,摇滚还是最牛逼的!就这样!
一个预言:你喜欢的小众乐队上了节目 人气一骑绝尘 如愿以偿破圈圈粉 你发现他们被人当成了爱豆 还拥有了后援会和站子 livehouse票价坐上火箭高攀不起 你有点想吐
给了摇滚乐力所能及的全部尊重
看到评分这么低很奇怪,喵了眼评论区就懂了,拜托这节目受众不是专业乐迷好不啦,本质还是档娱乐节目,不是音乐节。娱乐节目自然有娱乐节目的做法和节奏。至于什么小众的被更多人喜欢了就变了味了什么的言论,你们口口声声的摇滚精神呢?
吴青峰看完之后微微一笑,自己依旧是中国乐团的Top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