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胎,宫斗剧中百用不厌的一个经典桥段。 但在现实生活中,它却是一个被争议了几十年的严肃议题。 关于堕胎,我们总是道听途说得太多,深入了解得太少。 最近,一部好评99%的新片,就为我们揭示了少女堕胎的残酷真相——
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
导演:伊丽莎·希特曼 编剧:伊丽莎·希特曼 主演:茜德尼·弗拉尼根 / 塔莉娅·莱德 / 西奥多·佩尔兰 上映日期:2020-03-13(中国大陆)
这是一部上个月在美国上映的新片。 受疫情影响,仅上映3天便惨遭撤档。 即便如此,也没有改变它堪称炸裂的口碑—— 早在2月份,此片就在柏林电影节进行展映,并荣获银熊奖的评审团大奖。 烂番茄上,新鲜度高达惊人的99%。 就连严苛的MTC,也评出92的高分,并亮出官方认证的“必看”标识。
这部好评如潮的电影,讲述了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 女主角奥特姆,生活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农村。 正值17岁的她,和每个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样,有着自己的叛逆与爱好。
她会把眼影涂成最亮的银色。 她在舞台上弹起吉他,唱起自己创作的歌曲。 碰到找麻烦的男生,她二话不说,一杯水就泼在对方的脸上。
独处房间时,她也会做每个女孩都做过的事情: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身体。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自己怀孕了。
这是一个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奥特姆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偷偷地尝试各种网上的“办法”,试图阻止这个意外。 比如,猛灌漱口水、狂吃维生素C片,甚至狠狠地捶打肚子。
很显然,奥特姆的计划失败了。 她转而向当地的医疗机构求助,想要进行私密的堕胎手术。 只可惜,对方却一心劝导奥特姆把孩子生下来,并提醒她堕胎是“暴力行为”。
更重要的是,在奥特姆所在的宾夕法尼亚州,18岁以下的堕胎手术必须经过父母同意。 为了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彻底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奥特姆和陪同自己的表妹一起,踏上了一场远赴纽约的“堕胎之旅”。
看到这里,相信不少观众都会联想到电影《四月三周两天》。 就连导演伊丽莎·希特曼也在采访中提及,《四月三周两天》是其创作的灵感来源之一。 同样是底色残酷的青春片,同样聚焦少女堕胎的题材。 《从不》的整体基调和叙事方式,却不像前者那般尖锐和压抑。 它并未着力于刻画、渲染奥特姆的不幸与痛苦,只是在平静而克制的镜头下,为观众缓缓道出一个细腻的少女心事。
和以往的大多数“堕胎”片不太一样,《从不》中没有哭天抢地的情绪表达,也没有鲜血淋漓的特写镜头。 片中最具冲击力的场景来自于两个地方—— 第一次是奥特姆在确认怀孕之后,为自己做了一个小小的改变。 她以烧红的曲别针为工具,在自己的鼻翼上打了一颗鼻钉。 这是片中唯一流血的镜头,也是奥特姆想要掌控自己身体主权的象征。
第二次是在纽约做堕胎手术前,她需要按照惯例,回答医护人员的调查问题。 “你的伴侣是否威胁过你?” “你的伴侣是否对你造成身体上的伤害?” “你的伴侣是否违背你的意愿,强迫与你发生性行为?”
这些问题的回答,要从四个频率中做出选择—— 从不(Never),很少( Rarely ),有时(Sometimes ),总是(Always )。 这也是这部电影片名的由来。
一开始,奥特姆虽然略显尴尬,但还能勉强回答问题。 直到最后一题的出现,奥特姆如鲠在喉。
医护人员换了一种问法: “从你出生到现在,是否有任何人强迫你与之发生性行为?” 奥特姆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流满面地回答出“有”。 透过这轻飘飘的一个字,她从始至终都讳莫如深的真实经历,已经让观众了然于心。
值得一提的是,电影从未告知和追究谁是造成这起意外的“凶手”。 但正因如此,它让观众意识到,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凶手—— 他可能是奥特姆学校里,当众进行荡妇羞辱的男同学。
他可能是奥特姆家中,习惯污言秽语并以此为乐的继父。
他也可能是奥特姆打工的超市里,肆无忌惮猥亵女店员的男主管。
除了这几个最大的“嫌疑犯”之外,片中的所有男性角色,都对女性有着不同程度的蔑视与冒犯。 地铁上举止猥琐的变态、汽车上试图调情的男人。 就连工作中的一句简单问候,都被男顾客解读成某种暗示。
为了凸显女性受到的冒犯,片中设置了一组特别的对照: 手与手的接触。 当片中的男性与两位女主角的手接触时,流露出的只有征服对方的欲望。
而当奥特姆与表妹及医护人员的手接触时,传达的是支撑对方的力量。
这个特别的对照,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完美讽刺了现实—— 自从堕胎这个严肃的议题产生以来,一直竭力为女性争取主宰身体权力的人,始终都是女性本身。 把时间回溯到上世纪70年代,堕胎在美国的绝大多数州都是违法的。 1970年,一名德州女性未婚先孕,想要人工流产。 当时的德州,不允许产妇在未危及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堕胎。 于是,她当一纸诉状告发当地县检查官,这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罗诉韦德案(Roe VS Wade)”
“罗诉韦德案”的出现,第一次让大家正视女性堕胎这个诉求。 1973年,美国确立了女性在妊娠头三个月,有自由终止妊娠的权利。 但遗憾的是,在这之后不久,受到各方压力的最高法院,又允许各州出台限制女性堕胎的条款。 换句话说,堕胎自由在此后的美国,又成为了一纸空谈。
堕胎这个议题,在西方一直争论不休。 而堕胎这个词,也一直与道德不贞、行为不检点等刻板印象相连接。 但很多人却忽略了,意外怀孕也分为不同的情况。 非自愿、且未做好当母亲准备的意外怀孕,于女性而言本来就是一场灾难。 如果不及时止损,只可能带来灾难之上的灾难。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到2012年发生的“萨维塔事件”。 当时,爱尔兰的一名28岁产妇萨维塔·哈拉帕纳瓦尔,在被送进当地医院时已经开始有流产迹象。 她提出了紧急堕胎的请求,但受限于当地法律,医院一直拒绝。 直至三天后胎死腹中,医院才进行了引流手术。 但遗憾的是,萨维塔最终死于流产引发的感染和脓毒症。
当萨维塔离世时,距离她第一次提出堕胎的请求,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换句话说,因为对堕胎的偏见,而错过了一周的救治时间。 “萨维塔事件”的发生,以血的代价推动了女性争取堕胎自由的运动。 2018年5月,爱尔兰堕胎合法化终于通过。
直至今天,对于堕胎的偏见仍然屡见不鲜。 去年,美国阿拉巴马州就通过了一项“全美最严反堕胎法案”。 法案规定,无论哪个阶段的孕妇,都被禁止堕胎。 即使是因被性侵怀孕、乱伦怀孕也不例外。 为什么女性对自己身体的处置权,却要由其他人来投票决定? 那些竭力讨伐堕胎的人,又真的了解女性所遭受的身体和心理创伤吗? 不要让萨维塔的悲剧,再发生这个世界上。
*本文作者:张不才
如果你是女性,试想有一天晚上你加班或补习到很晚,一个人从地铁站出来后不得不走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回家,不断有电瓶车和汽车打着刺眼的灯光朝你驶来,你只好躲到路的最边缘,等他们开过去。车走了,小路又恢复黑暗,你注意到身后几米处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低头边看手机边快速地走着,于是你感到有些慌张,连忙加快了步伐并时不时回头看看他离你有多远。
如果你是男性,试想有一天晚上你加班或补习到很晚,一个人从地铁站出来后不得不走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回家,老板发信息给你告诉你方案还要再改一下,于是你加快脚步决定快点回家修改早点休息,过了一会你注意到前面有个女生不停地回头看你,明显有些惊慌,你感到很困惑,觉得自己看起来不像坏人啊。
影片三十多分钟的时候,两个女孩坐在开往纽约的巴士上,坐在她们边上的一个陌生男子试图和其中一个女孩攀谈,并要了她的电话,这看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女孩有些犹豫和不安的神情,到站后,男子上前问她们:你们知道要去的地方吗?女孩回答知道,男子走后,两个女孩看着对方,微微皱了皱眉。
大部分的男生也许很难理解,觉得我只是想认识一下她,和她聊了几句天,也挺有礼貌的,为什么她会表现地很冷漠呢?
有时候女性自己也会开始反思:我是不是表现得过于小心翼翼了,这样一点也不酷吧。但是那些针对女性的暴力事件新闻突然涌入你的脑海,你不得不长期处于一种警惕的状态。
影片的视角平和且细腻,比如奥秋躺在诊所的躺椅上,镜头对准她的肚子,上面的淤青一览无余,一只手给她肚子上涂上透明的耦合剂,她抬头看着一分一秒滴答着的时钟,再看向“天空”。再比如地铁上,两个女孩分享着刚买的点心,你咬一口我的,我咬一口你的,短暂且平凡的快乐。
在第二个堕胎诊所,医务人员问了她一连串的问题,她一开始非常平静和不屑,“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她觉得自己不是无意识的牵线木偶、不是柔弱的羔羊,可问着问着,她却渐渐红润了眼眶开始啜泣。医务人员的声音非常地温柔,但她问出的问题却尖锐地像把刀,奥秋的每个回答也似乎在滴着血。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电影剧本
文/〔美国〕伊莉莎·希特曼
译/曹软
1.内景,高中礼堂,夜
一群兴奋的青少年等候在一个昏暗无人的高中礼堂演出舞台的两侧。他们穿着自制的1950年代的服装。女孩子们戴着雪纺绸丝巾,穿着蓬蓬裙,踩着鞍形鞋。男孩子们穿着棒球服。
灯光亮起来,他们走到舞台中间。观众们欢呼。这时,一架钢琴开始弹奏起欢快的乐曲,学生们跳起了短袜舞。他们男女一组,女孩们的舞姿明显比男孩们更协调和到位。
镜头切至——
一位猫王的模仿者,14岁,他站在话筒前,柔声低唱一首猫王年轻时的歌曲。他的胯部轻扭着。
猫王模仿者:给我一个节拍/我要舞动起来/给我一个节拍/我要尽情摇摆/给我一个节拍/我要舞得精彩/我想听到那摇滚的节拍。
镜头切至——
三个穿着组套羊毛衫的十几岁男孩正用杜沃普调调唱着这首关于真爱和心碎的非常伤痛的歌曲。
年轻男孩们:因为我己别无他法,也无话可说/尽管我一直希望,某天你能属于我。
镜头切至一一
奥特姆,17岁,挎着一把吉他走到舞台上。她调整了话筒。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使她看起来像好几周没睡觉。她穿着牛仔裤和粉色锻面夹克,像个1950年代的造反者或者加油工。
奥特姆:他逼我做不想做的事/他逼我说不想说的话/即使我想挣脱枷锁/却无法停止说爱他/我无法停止为他付出/他有那个力量/用爱支配我的力量。
奥特姆朝观众看去。在好几排后面,她看到了为她感到骄傲但力量单薄的妈妈(34岁)。她妈妈和自己那游手好闲的男朋友以及两个小孩坐在一起。
奥特姆把眼光从妈妈那儿收回,看着整个观众席。
奥特姆(继续):他让我留当我想要走/他让我走当我想要留/即使我想要打破魔咒/却无法停止说爱他。
她一边唱着一边又在观众里巡视起来。一群男孩看着她并窃窃私语。一个粗暴的学生把手拢在嘴边,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沉,然后大喊——
粗暴的学生:荡——妇——!
他们大笑,但是这并不好笑。奥特姆僵了片刻,但是她随即缓过神来,继续唱歌。
奥特姆:我无法停止为他付出/他有那个力量/用爱支配我的力量。
她一直留在最后一个音上,她的声音颤抖着穿透了整个礼堂。
黑出
片名字幕(竖排):
从不 很少 有时 总是
2.内景,高中门厅,夜
学生们自门厅向各自的父母一涌而去。表演所带来的兴奋感还未消减。
奥特姆等在一边,她妈妈跑过来捧起她的脸,亲了她的脸颊。奥特姆的反应很僵硬。
妈妈:你唱得太好听了。
奥特姆:谢谢。
妈妈:是真的……是谁教你唱的?
奥特姆:妈妈,别说了。
妈妈:但是你听起来很难过,你真的把我唱哭了。
奥特姆:对不起。
妈妈:你这么难过是为什么?
奥特姆挣脱开来。她表妹斯凯拉(16岁)碰了碰她。她是一个积极阳光的女孩,但她察觉到奥特姆不对劲。斯凯拉递给奥特姆一束花。
斯凯拉:不用说,你是最棒的。
妈妈:你说是不是,我说她不听。我们去庆祝庆祝。
奥特姆:我并没有获奖。
妈妈:谁在乎呢。
奥特姆:不,我真的很累。
妈妈:你朋友不是都去了吗?
奥特姆:我只想上床睡觉。
妈妈:怎么了?
奥特姆:我不太舒服。
斯凯拉:来吧,一起去吧,好吗……
奥特姆看起来非常为难。
3.内景,当地餐馆,夜
奥特姆身上仍穿着冬装外套,坐在她妈妈、她妈妈那个无业青年男友泰德(27岁)和斯凯拉的对面。两个成年人都很瘦弱,泰德占着主导地位。
奥特姆有两个妹妹海登和西拉(10岁和6岁),她们坐在她旁边,披着散乱而黏腻的长发,正用薯条蘸起番茄酱然后舔掉。
餐馆里非常吵嚷,里面全是来庆祝的高中生。所有人都在大口享用肥腻的鸡翅、披萨和炸薯条,除了奥特姆。
妈妈:跟她说说她有多优秀。
泰德:她知道。
妈妈:但她没听你说过。
泰德:她知道自己很棒。
妈妈:告诉她。
泰德看着她,喝下一口啤酒。
泰德:面对一个总是没好气的人,很难夸得出口。
奥特姆:我没有。
妈妈:这只是暂时的。
泰德:继续自欺欺人。
妈妈:就夸夸她吧。
沉默。
泰德:你妈妈想让我跟你说你很优秀。
奥特姆:闭嘴。
他撇嘴一笑,接着喝他的啤酒。
泰德:是不是。
奥特姆打量了一番餐馆里面,坐在附近桌的一伙男孩看着她说着悄悄话。她看见了在表演时冲她喊“荡妇”的那个粗暴学生,她把视线挪开。
妈妈:你为什么不吃?
奥特姆:……我说了我不太舒服。
奥特姆看着一桌子油腻的鸡翅和被吐出来的骨头,感到非常恶心。
泰德喝完了一瓶啤酒,又开了一瓶。奥特姆看见另一桌的男孩仍看着她说笑。粗暴男孩还做出下流的手势。
奥特姆站了起来,她向那一桌走去。她把一杯冰水泼到那个男孩脸上。他们笑得更大声了。奥特姆冲了出去。
4.外景,当地餐馆,夜
奥特姆出了餐馆。她快速穿过空旷寂静的街道。她低着头。
市中心这一片区域阴暗无光,好像是遭到了废弃,奄奄一息。
5.外景,煤矿区,宾夕法尼亚州,夜
奥特姆沿着一条陡峭而安静的住宅区街道独自向家走去。
6.内景,奥特姆的家
奥特姆走进她黑黢黢的家中,跟她的狗打了招呼。
7.内景,奥特姆的卧室,夜
奥特姆脱下了她的表演服。腰身的部分太紧,勒进了她的皮肤。她换上了更加舒服的衣服。
8.内景,奥特姆的卧室,稍后
奥特姆躺在床上,焦躁地等待天亮。她根本无法安然入眠。
9.内景,奥特姆的卧室,日
奥特姆清醒地躺在床上。她拉开窗帘,阳光照射进来。一小缕阳光照到她脸上。
10.内景,奥特姆的家,清晨
海登和西拉坐在餐桌前吃牛奶泡麦片,没有勺子,她们将手指蘸进牛奶,把麦片捻出来。她们看着桌上一个平板电脑上播放的动画片。
她妈妈正在拿一个超大袋的狗粮喂狗。她把狗粮倒得满出了狗盆,洒得到处都是。
泰德打开炉灶上面快散架的风扇,抽起一支烟。他朝着扇叶吐气。他穿着四角短裤,裤门襟敞得有点开。烟气在空中飘着。
奥特姆穿上外套,站在一定距离外看了看他们。
妈妈:喝点麦片粥再走。
奥特姆:我不饿。
妈妈:你好点了吗?
奥特姆:没有。
妈妈:你昨晚休息好了吗?
奥特姆:没。
妈妈:要不要我给帕特医生打个电话?
奥特姆:不用。
泰德:是她脑子的事,她只不过需要检查一下脑子。
奥特姆挥开面前的烟,走了出去。
11.外景,煤矿区,宾夕法尼亚州,早晨
奥特姆走在住宅区那条陡峭而破旧的山路上,这次是下坡的方向。这是一个冷清的冬季早晨,她看起来比前一天晚上还要疲倦。
12.外景,女性护理中心,日
奥特姆朝一个非常普通的建筑物走去。她朝里看了看,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印刷体的“免费检测”几个字。
13.内景,女性护理中心,日
奥特姆走了进去,一个铃声响起。接待员是一个老妇人,她坐在柜台后面,没在做任何事情。她是一个典型的小镇居民,表现出空洞的友好。
接待员1:早上好。
奥特姆:早上好。
接待员1:需要为你做什么?
奥特姆:我想龍能不能做一个检测。
接待员1:找我们就对了,我们这儿就是提供检测。
奥特姆:谢谢。
接待员1:没问题。要不你来签个字,把你的外套挂起来,好好坐下。
接待员拿起电话来。
接待员1(继续):嗨,这里有个女孩想要做检测。
14.内景,女性护理中心,等候区
奥特姆静坐等待。她打量着房间,这里有一些小小的宗教标识,有婴幼儿的玩具,还有捐赠的包裹。她咬着自己的发梢。
终于,门开了,这个中心的负责人,也是一个老妇人(接待员2,贝丝,75岁)走了进来,她因为矮小和驼背显得身体蜷缩。她穿着实验室工作服,戴着名签。
她戴上了她的阅读镜。接待员把签到表递给她。
贝丝:奥特姆?你准备好了吗?
奥特姆放开嘴里的头发,站了起来。
15.内景,女性护理中心,门厅
她们一起朝门厅走去。贝丝读着剪贴板上的字。
贝丝:又是一个冷天儿,不是吗?
奥特姆:是啊。
贝丝:我们今早开了暖气,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冷兮兮的。哦对了,我叫贝丝。你是奥特姆?
奥特姆:你好。
16.内景,女性护理中心,办公室
贝丝和奥特姆走进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装得满满的柜子和一台沙发是这里仅有的舒适而简单的家具。
贝丝:进来吧,请随意一点。
奥特姆:谢谢。
贝丝:我们坐在这儿聊一会儿。
奥特姆坐了下来。贝丝一边提问,一边记笔记。
贝丝(继续):你能跟我说说你来这儿是因为有什么症状吗?
奥特姆:我就是不太舒服。
贝丝:有多长时间了?
奥特姆:一阵子了。
贝丝:多久?
她耸了耸肩。
贝丝(继续):你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她耸肩。
奥特姆:我不能确定,不太规律。
贝丝:理解。今天我们要做一个自检。但是我想你知道一点,即使结果是阴性的,依然有可能是阳性。
奥特姆:这是什么意思?
贝丝:我的意思是,如果是阴性,你也许需要过几周再做一次检测,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17.内景,女性护理中心,卫生间
黑暗中,贝丝打开了一个小卫生间的灯。她递给奥特姆一个盛小便的杯子,和一只蓝色的胶皮手套。
贝丝:你直接进去就行,我在外面等你。
她走开并关上了门。
奥特姆脱掉裤子,坐在马桶上。她的手略微有点颤抖地戴上了胶皮手套,手套在她手上有些大,显得滑稽。
她把杯子放在两腿之间,杯子上有卡通图案的装饰。她坐在那儿,等啊等阿。终于,尿进了杯子里。
她站起来,把杯子放在一个婴儿护理台上。她把门打开一条缝。
奥特姆:我好了。
贝丝拿着一个商店里买的那种盒装验孕棒走了进来。
奥特姆(继续):这是超市买的吗?
贝丝:是的。没错。
贝丝把它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摊在桌上。她递给奥特姆一个塑料的眼药滴管。
贝丝(继续):挤一点在这儿。
奥特姆把眼药滴管放进尿样,挤了一下吸满了管子。她挤了几滴在验孕试纸上,她的手微微颤抖。她无法控制她的紧张。
尿液开始被吸收,渐渐在试纸上晕开。试纸上出现了一条蓝线,尿液继续扩散。
另一条蓝线出现了。贝丝开始看使用说明。
贝丝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奥特姆的反应。
贝丝(继续):看起来是阳性……
奥特姆:如果是阳性,有没有实际上是阴性的可能?
贝丝:测出来是阳性那就确定是阳性了。
18.内景,女性护理中心,前台
接待员递给奥特姆一个原本放在柜台上的金色闪亮的礼品袋。等候区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和一个不耐烦抱怨着的孩子。
接待员1:这是给你的。我们的超声检查员明天过来,上午9点。
奥特姆:我想我9点来不了,下午3点可以吗?
接待员1:恐怕不行,明天只有这个时间。到时候见?
奥特姆:那我就得错过上课。
接待员1: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奥特姆拿起那个闪亮的金色袋子离开了。门口的铃声在她出去时又响了。
19.外景,市中心,煤矿区,宾夕法尼亚州,日
奥特姆拎着那个袋子穿城而过。她目光无神,低垂着头,没人注意她。
到处都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本地的政策标语:煤矿就是财富,采矿就是工作。
20.内景,住宅区街道,日
奥特姆沿着一条上坡路向家走去。
21.内景,奥特姆的家
奥特姆走进空荡和安静的家里,她把书包和外套扔在门口。
22.内景,奥特姆的卧室
奥特姆坐在床上,她把金色袋子倒过来,多本小册子掉出来,她拿起来看——《如何拥有一段健康的关系》《你不孤独》《父亲的权利和责任》,最后是一本小开本的《圣经》。她用手翻动这本书,从前拨到后,从后拨到前,就好像这是一本手翻动画书。书里面夹的一张预约条掉了出来。
上面写着:上午9点
她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无意间看见一面镜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23.内景,奥特姆的房间,厨房
奥特姆在柜子里搜找,里面有几瓶番茄汤和炖牛肉之类的罐头。她找到了一个安全别针。她打开炉火,在火焰上给别针消毒。
24.内景,卫生间
奥特姆拿起一个冰块放到鼻子边。她拿起安全别针朝皮肤刺去,然后用它使劲将皮肤扎透。她的鼻翼流出血来,她拿起纸巾止血。
25.外景,住宅区街道
奥特姆沿着下坡路朝市区走去。她的鼻翼红红的,上面还戴着钉饰。
26.外景,停车场,下午
奥特姆穿过一片停车场。她穿过一扇自动门走进一家超市。
27.内景,博耶食品超市,更衣室
奥特姆打开一个存物柜,拿出一个衣架。她把外套挂在上面,拿出工服衬衫。她脱下自己的衬衫,她的内衣显然太紧,在皮肤上勒出了红印。她脱下内衣扔进柜子。
28.内景,博耶食品超市,夜
奥特姆的结款台。
奧特姆在第12号结款台工作。她朝经理办公室的门看去,上面有一面双向镜。她能感觉到镜子后面有人正看着她。
她扫描着一件又一件商品,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眼神流露出惊慌。结款台前面的队伍越来越长,她有点赶不上趟儿。
奥特姆朝另一个结款台看去,她看到一旁也在工作的表妹斯凯拉。
超市里一直播放着1950年代的音乐。
斯凯拉的结款台。
斯凯拉正在和一位顾客做简单的交谈。她是一名善谈和勤勉的职员。一位稍年长的顾客正在她的结款台前结一些类似炸薯条、蘸料和红色塑料杯之类的商品。他打量着她。
斯凯拉:你好。
顾客:嗨。
斯凯拉:看起来你好像是要办一个派对。
顾客:你是想来吗?
斯凯拉:不,不,我只是猜一猜。
顾客:为什么不呢?你不喜欢派对?
斯凯拉:不,不,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客:那你什么时候下班?
斯凯拉:挺晚的。
顾客:那我把我的地址告诉你,万一你改变主意。
斯凯拉:谢谢,但是今晚不行。
顾客:那改天呢?
斯凯拉: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顾客:好吧,我明白了。
他冲着她微笑,斯凯拉没有看他。
奥特姆的结款台。
一个领着幼童的女性顾客(25岁)往结款台上放纸尿裤、柔湿纸巾和磨牙饼干。奥特姆把她的商品金额打入收银机。
货款总额是150元,女顾客用WIC支票结账,这是政府对女性、婴儿和儿童的食品补助支票。
奥特姆:这个品牌不在WIC覆盖范围内。
女性顾客:我很确定我上次买到了这个。
奥特姆:对不起,我觉得不会的。你得回去换一个被许可品牌的配方奶。
这位顾客明显有些生气了,她扔下所有的商品然后走掉了。
奥特姆朝经理办公室窗户看去。窗户上映出他的身影。他发现奥特姆正看着自己便走开了,窗户上的人影消失了。
奥特姆把商品从传送结款台上清走。
29.内景,博耶食品商店,办公室
斯凯拉和奥特姆站在一个办公室门前摁响了蜂鸣器,嗡嗡声响起。
30.内景,博耶食品商店,办公室
他们在办公室前从工服围裙里掏出装现金的信封。她俩同时数起来。
奥特姆:10、20、30、40。
斯凯拉:10、20、30、40。
奥特姆:等等,别同时数,你把我搞乱了。
斯凯拉:对不起。
她们默默地数起来。她们在信封上的格子里填上数字:5个50元,10个20元,6个5元。
她们轮流用着一支笔在信封上写下总数额。
斯凯拉先交上她的钱款。她的手朝一个信件投递口伸去,把信封和一张现金登记票递给另一边的某人。当她的手穿过投递口时,她脸上露出一个表情,是感到恶心的表情。
奥特姆随后伸手交上她那份。
投递口的另一边。
投递口另一边的经理接过信封,抓住她的手亲吻起来。
奥特姆缩了一下,胳膊紧张起来。
31.外景,煤矿区,宾夕法尼亚州,街区,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一起沿着陡坡朝家里走去。和风柔煦。
斯凯拉: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
奥特姆:我不太舒服,去看医生了。
斯凯拉:你写假条了吗?
奥特姆:没有,我忘了,我会补。
斯凯拉:你到底怎么了?
奥特姆:女孩那些事儿。
斯凯拉:痛经?
沉默。
奥特姆:是啊。
斯凯拉:我也会痛。我每个月都能吃完一瓶止疼药。
奥特姆:我也是。
斯凯拉:你有没有希望过自己是个男的?
奥特姆:一直希望。
斯凯拉:那样生活会变得容易很多。
奥特姆:确实如此。
斯凯拉:我能帮你什么吗?
奥特姆:不用了,我还好,谢谢你。
斯凯拉停下来,朝自己家走去。奥特姆继续向前走。
32.内景,奥特姆的家,客厅,夜
奥特姆和妈妈、泰德一起看电视。奥特姆和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只是保持着一定距离。
小狗朝着泰德溜达过来,用鼻子嗅他的裤裆。
泰德:至少这房子里还有爱我的。
泰德从沙发上起来和小狗一起躺在地上。
泰德(继续):还是个女孩,打开你的腿,你这个小母狗。
妈妈:别说了。
泰德:快看看她多听话……
小狗把腿伸开,泰德笑着揉它的肚子,奥特姆看着。
33.内景,奥特姆的家,卫生间,夜
奥特姆朝医药箱走去,从里面找出一瓶奈奎尔。她喝下一口。
34.内景,奥特姆的卧室
奥特姆努力入睡,却睡不着。她整晚都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35.内景,女性护理中心,超声检查室,日
奥特姆躺在一个检查台上。屋里略有凉意,她发着抖。她瘦削的胳膊和腿上冒着鸡皮疙瘩。
女性超声技师(40岁)和中心负责人贝丝站在她旁边。医师非常地温柔,把她当成小孩一样对待。
技师:你会感觉到肚子上有点凉。
奥特姆点头。技师往她的肚子上挤出一点蓝色的凝胶,然后把探头放在她的肚子上。奥特姆不太自在地轻轻别过头。技师说着安慰人的套话。
技师(继续):这是你的漂亮的孩子。
奥特姆看着监视器上那难以名状的一团。
技师(继续):大概有10周了,没法确切地说。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技师停了下来。她按着几个按钮。
技师(继续):这是你听过的最神奇的声音。
她把超声扫描仪的音量调大。一个像马蹄声的心跳声响起,这个声音是快速、无节奏和令人不安的。奥特姆的目光从监视器上挪开。
36.内景,女性护理中心,办公室
奥特姆快速地穿上外套,然后手忙脚乱拉上拉链。贝丝注意到她的匆忙。
贝丝:你还好吗?
奥特姆:我没事。
贝丝:我知道这件事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我敢肯定当你怀里抱着这个漂亮宝贝的时候,你会忘记你曾经的犹豫。我敢肯定,我是一个母亲。
奥特姆:我自己无法想象。
贝丝: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很多很好的人没法有自己的孩子,我们能帮你联系上收养机构。
奥特姆:我现在不确定要怎么做。
沉默。
贝丝:你在考虑堕胎吗?
奥特姆:可以吗?
贝丝:你有时间吗?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奥特姆点头。贝丝站起来,把一张DVD放进了旁边一个播放器。奧特姆在电视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奥特姆看着这部以一句警告开头的并不太知名的反堕胎视频《艰难的真相》。
警告:“内容易引起不适,请观看者谨慎。”
叙述者:你即将看到的视频揭露了可怕的真相:堕胎是杀死孩子的暴力行为。我们将要向你展示的是一些典型的9至10周时被堕胎的孩子,因为很少有6周以前的堕胎……
一系列巨大的死胎图片在电视上展现。
37.外景,街道,煤矿区,宾夕法尼亚州
奥特姆走在街道上,还震惊于刚刚看到的画面。
38.内景,奥特姆的卧室,日
奥特姆坐在她床上。窗帘拉着,但有一缕光钻进来。她翻开笔记本电脑,直接打开谷歌搜索,她在查找什么。电脑上的光映在她脸上。
“18岁以下在宾夕法尼亚州能堕胎吗?”
她读着关于父母同意的法律和司法旁路。感到沮丧的她打开另一项搜索。
“如何自己堕胎……?”
39.内景,奥特姆的家,厨房
奥特姆在食品储藏室里翻找,她抓起一瓶放了很久的维生素C,倒出来一把。她一颗一颗地吃到嘴里,好几次差点被噎着。她吃完一整瓶以后朝水池吐了几口唾沫,然后接了水龙头的水喝下去。
40.内景,奥特姆的卧室
奥特姆对着一个全身镜子。她慢慢地拉起衬衣,狠狠地捶打肚子。她捶了一下又一下。
41.内景,博耶食品商店,夜
奥特姆站在她的收款台前。她看起来苍白、疲惫和病弱。传送带运转着,她扫描着货品。
她的经理透过那扇双向镜看着她。
奥特姆似乎有些反胃,她拿起塑料瓶子喝了几口水,顾客看着她。
顾客看出来不对劲。
奥特姆停下工作,匆匆地走开了。顾客一脸困惑地被留在那儿。
斯凯拉见状跟了上去。
42.内景,博耶食品商店
奥特姆快速地从贩卖猪肉的货架走过,这些都令她作呕。斯凯拉跟在她后面一段距离。
43.内景,博耶食品商店
奥特姆冲上一段楼梯。
44.内景,博耶食品商店的卫生间
奥特姆走进卫生间的隔间锁上门。她开始不停地呕吐。斯凯拉敲着门。
斯凯拉:需要我给你妈妈打电话吗?
奥特姆:不用,我没事了。
奥特姆又吐起来。
斯凯拉:你确定吗?
奥特姆:是的?
奥特姆打开门。
斯凯拉:怎么了?
她走出来,在水池的水龙头下喝了一口水。
斯凯拉(继续):医生怎么说?
奥特姆:我没去看医生。
斯凯拉:为什么不去?
奥特姆:我试过了。
斯凯拉:我不明白。
奥特姆:我做了测试。
沉默。
斯凯拉:什么测试?
她耸耸肩。
斯凯拉(继续):化学测试?
奥特姆:不是。
斯凯拉:什么测试?数学?
奥特姆:不是。
45.内景,博耶食品商店,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匆匆走进办公室。
斯凯拉:打扰一下……
经理:什么事?
斯凯拉:我表姐不太舒服。
他转了转眼珠子。
经理:那怎么了?
斯凯拉:我想我得带她回家。
经理:她还有两个小时才下工,不能再等等吗?
斯凯拉:等不了。
他看着奥特姆。她面容憔悴地站在门口。他看了看钟。
经理:就只有几个小时了,你们可以坚持的。再说你们走了就只剩我了。
奥特姆:我会没事的。
斯凯拉看着她。
46.内景,博耶食品商店
奧特姆和斯凯拉在各自的收款台前。奥特姆看上去很虚弱。超市其实没什么人了,1950年代的音乐播放着。只映出身影的经理依然从窗户看着她们俩。
47.内景,博耶食品商店,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数着她们收款台抽屉里的钱,在信封上填上数字。
她们数钱的时候,斯凯拉从钞票里抽出几张塞进自己的口袋。奥特姆发现了,她抬头看着监控摄像头。她们正被监视着。她们把信封递过那个投递口。奥特姆的手被亲吻。
48.外景,博耶食品商店,停车场,夜
她们从商店里很快走出来,身后亮着微弱的光,四周刮着呼呼的风。斯凯拉停下来,把钱塞进奥特姆的背包。她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49.内景,奥特姆的卧室,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坐在床上看着笔记本电脑。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的光映在她们脸上。她们一起敲字和搜索。屏幕上滚动的是大巴车的时间表。
斯凯拉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她随机地从奥特姆的抽屉里拿出衣物装箱。
奥特姆在数钱,她把钱递给斯凯拉,斯凯拉又数一遍。
50.内景,奥特姆的卧室,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面对面躺在床上。斯凯拉闭上眼睛快要入睡,她能感觉到奥特姆的紧张不安。
斯凯拉伸出手想帮奥特姆掩上眼睛,但是她马上又睁开了眼睛。
51.外景,住宅区街道,早晨
斯凯拉和奥特姆拖着一个巨大的棕色行李箱在很陡的下坡路上走着。街道很安静,奥特姆戴着风帽,风呼呼吹着。
52.外景,煤矿区市区,早晨
奥特姆和斯凯拉坐在空荡的马路牙子边,棕色大行李箱放在一旁。她们一直等待着,等了很久。太阳慢慢升起了。一辆白色的大巴开了过来。司机打开行李仓门,把她们的箱子扔进去。奥特姆拿出钱,很不舍地付给他。
53.内景,大巴(从沙莫金到威尔斯巴勒),清晨
她们上了空空荡荡的大巴,从过道往后走去。斯凯拉为自己占了一整排座位,蜷在上面,睡起觉来。
奥特姆坐在另外一排,朝窗户外面看去。她戴起耳机开始听音乐。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变化……从煤矿……变成小城镇。
54.内景,大巴(从沙莫金到威尔斯巴勒),稍后
奥特姆的手机响了,她关掉音乐,接通电话。
奥特姆:你好?
贝丝(画外):我是贝丝。
奥特姆:嗨。
贝丝(画外):对不起我之前没接到你电话,我出去了一下。
奥特姆:没事。
贝丝(画外):你今天能再来一下吗?我想跟你坐下来多聊一些。
奥特姆:唔——我回头再打给你可以吗?
贝丝(画外):当然。我也可以过一会儿再打给你,怎样都行。
奥特姆挂了电话,她看向窗外划过的风景——
群山……开阔的公路。
55.内景,大巴(从沙莫金到威尔斯巴勒),稍后
大巴驶进一座很大的停车场。奥特姆把斯凯拉叫醒。斯凯拉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奥特姆:我想我们得在这儿换车。
斯凯拉:为什么?
奥特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走就对了。
56.外景,停车场,日
她们在两辆长长的大巴之间迈开步子走着。斯凯拉给了奥特姆一个熊抱,把她抱离地面。奥特姆在她怀里很僵硬。
57.外景,停车场,日
车门开了,她们走上另一辆大巴。
58.内景,另一辆大巴(从威尔斯巴勒到纽约市)
还是同样的座椅,只不过椅套的织物略有不同。奥特姆坐到和之前一样的靠窗的位置上。斯凯拉也坐在她自己那一排。司机转身冲她们大喊——
大巴司机2:这辆车会坐得很满,如果你们想分开坐就当我没说。
斯凯拉坐到奥特姆旁边去。她很快又睡着了。
奥特姆看向窗外。
她看见一辆奢华的车停在大巴旁,前座上是父亲(50岁)和他的儿子贾斯珀(20岁)。他们在争论什么。父亲甩给儿子一些现金。
奥特姆站起来,想尽量不吵醒斯凯拉。她朝大巴后面走去。
59.内景,大巴(从威尔斯巴勒到纽约市),卫生间
奥特姆从她的背包里掏出一团现金。她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把它们塞了回去。
她往脸上泼了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看起来非常狼狈。她用手盖住镜子里的自己。
60.内景,大巴(从威尔斯巴勒到纽约市),日
奥特姆从过道往回走的时候,大巴开始发动。豪车里的那个儿子贾斯珀上了车,从另一端朝着奥特姆这边走来。
贾斯珀穿着一件T恤和一件很薄的牛仔夹克。考虑到外面的气温,他穿得明显很少。这是一个既好看又引人反感的人。
奥特姆坐下了,贾斯珀意料外地坐到了和她们隔着过道的旁边,尽管还有那么多空座位。
大巴开走了。
贾斯珀:嗨。
斯凯拉半梦半醒着,没太搭理他。奥特姆彻底没理他。
贾斯珀(继续):嗨,抱歉打扰。
斯凯拉:嗨。
贾斯珀:你们知道这辆大巴什么时候能到吗?
斯凯拉:我不知道,差不多两点?
贾斯珀:我也是这么想的。
斯凯拉:那好。
贾斯珀:你们坐到终点吗?
斯凯拉:是。
贾斯珀:我爱死纽约了,你们也是?
斯凯拉:是啊。
贾斯珀:差不多是我最喜欢的城市。
斯凯拉:我们也是。
贾斯珀:费城也很酷,绝对有历史的地方。但是纽约,这座城市的建造方式和一切,都让它成为一座巨大的包容空间。
斯凯拉:没错。
贾斯珀:你不得不和跟你完全不同的人打交道。
斯凯拉:就像在大巴上一样。
贾斯珀:有趣……你们去那儿做什么?
斯凯拉看着奥特姆。
斯凯拉:看看亲戚什么的。
贾斯珀:听起来很开心。
斯凯拉:也不是那种旅行。
贾斯珀:噢不是吧。有人生病了还是怎么了吗?还是有人去世?
斯凯拉:都不是。
贾斯珀:那是怎么了?
沉默。
贾斯珀(继续):对不起,我太多事了。好吧,我知道你们会很忙,但还是问一下,你们女孩喜欢现场音乐吗?
斯凯拉看着奥特姆。
斯凯拉:奥特姆喜欢,她其实是个现场歌手。
奥特姆:我不是。
贾斯珀:噢太棒了。唱来我听听。
奥特姆:不。
贾斯珀:来吧,别害羞。
奥特姆:不。
贾斯珀:我开玩笑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
她耸了耸肩。
奥特姆:喜欢各种各样的。
贾斯珀:我要去参加一下现场音乐会,见一些朋友……
他的手越过走道用拳头敲了敲斯凯拉的膝盖。奥特姆看着。
斯凯拉:我们会很忙。
贾斯珀:我明白了。
斯凯拉:抱歉。
贾斯珀:那如果你给我你的号码,我可以给你发信息,万一你们改变主意了呢?
斯凯拉拿接过他的手机,把号码输了进去。奥特姆看着。她把手机还给他,随后她手机响起。
贾斯珀(继续):好了,我会给你发信息的。
斯凯拉:收到了。我们多半没什么时间。
贾斯珀:好的,我明白。但是也许你能来呢,你就能看我的信息,好吗?
奥特姆戴上她的耳机,试着忽略这一切,她看向窗外。
随着大巴驶进新泽西州,一片开阔的景色变得充满工业风起来。
61.内景,大巴(从威尔斯巴勒到纽约市),稍后
大巴里从明亮忽然转暗,这是驶进了隧道。荧光灯一盏盏闪过。
奥特姆的眼神里充满期望。
她的眼睛里有光闪过。
她的瞳孔里有光闪过。
62.外景,港务局,日
大巴司机打开行李仓。奥特姆和斯凯拉从大巴底下拖出她们的行李箱。
63.内景,港务局,出发与到达,日
奥特姆和斯凯拉走进出发与到达大厅。她们看起来都很茫然。她们拿出手机开始查询。
贾斯珀只背着一个背包从她们身后走来。
贾斯珀:女孩子们知道你们要去哪儿吗?
斯凯拉:知道。
贾斯珀:你确定?
奥特姆:确定。
他朝前走去并回头。
贾斯珀:你们得拖着那个东西上地铁。
奥特姆:我们没问题的。
贾斯珀:我会给你发信息。
斯凯拉:好。
他走了。斯凯拉和奥特姆特意等了一会儿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然后,她们拖着箱子走过大厅。
64.内景,港务局,问询台
斯凯拉和奥特姆拖着行李来到问询台。
斯凯拉:你好,请问我们要去法院街44号应该坐哪趟车?
她举着奥特姆的手机给问询台后面的人看。这人戴着防弹眼镜,很敷衍地看了眼手机。
港务局问询台工作人员:你们坐A或者C线去市区,然后在杰伊下车。
奥特姆:杰?抱歉能再说一遍吗?
港务局问询台工作人员:是的,你们得乘坐去市区方向的A或者C线车,一直朝布鲁克林那边坐,然后在杰伊街的都会科技站下车。
她们看起来都很困惑,于是工作人员递给她们一张地图。他把地图摊开给她们看,并用一支笔把地铁站圈起来。
她们接过地图开始找地铁标识。
65.内景,港务局,大纽约交通运输管理局走廊
奥特姆和斯凯拉推开了港务局和地铁站之间的门。她们看见一个正在表演的街头艺人。
66.内景,地铁站,售票机
奥特姆和斯凯拉站在地铁售票机前。她们都在按着按钮尝试着弄明白怎么买票。
她们拿出钱来,往机器里费力地塞了一张20元,被吐了出来。
67.内景,地铁站,十字转门
她们刷了几次卡,转门提示她们重新刷卡。她们不太知道该用多快的速度刷,无助地看着对方。
行李箱没办法从转门下面通过,她们笨拙地举起箱子,把它从转门上面递过去。
68.内景,地铁站台阶
她们拖着箱子下台阶。两个人都使出最大的劲。
69.内景,地铁站站台
她们在站台上走着。
70.内景,一趟列车,日
奥特姆和斯凯拉上了地铁列车。她们站在两位乘客面前,盯着他们脑袋上方的地铁路线图认真看着。她们巨大的行李箱挡在路中间。
71.外景,布鲁克林的街道,日
奥特姆和斯凯拉拽着箱子走在布鲁克林一条繁忙的街道上。奥特姆在手机上查看她们是否走对。
72.内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日
奥特姆和斯凯拉走进大楼。一个态度粗暴的保安拦住她们。她俩面面相觑。
保安:身份证明?
她们同时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递了过去。
她们通过一扇金属探测安检门。
73.内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等候室
奥特姆和斯凯拉走进等候室。这个区域是宽敞、拥挤和冷漠的。这里的节奏要快许多。奥特姆作了登记。接待员很快地看了她的信息,递给她一个夹纸记录板。
奥特姆坐在斯凯拉旁边开始填写表格。奥特姆试着遮住答案不让斯凯拉看到,斯凯拉忍不住一直试着窥探。
接待员3:奥特姆,4号房间。
74.内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门厅
奥特姆在门厅里游走着寻找她应该去的诊室。
75.内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办公室
奥特姆和“琼·马林”的社工人员(45岁)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社工人员坐得非常端正,是公事公办的姿态。
社工:我需要花几分钟时间来确认你的信息,然后我们再看如何处理你的情况。
奥特姆:好的。
社工:你能先重复一遍你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吗?
奥特姆:奥特姆·卡拉汉,2003年10月9日。
社工:除了孕检和超声检查,我们还建议做一个性病,例如淋病和衣原体病毒的检查,可以吗?
奥特姆:好的,没问题。但是我己经做过孕检和超声检查了。
社工:好的,我明白。但是我们必须要以我们今天在这里由我们的技师用我们的设备做的结果为准。
76.内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检查室
一位护士在给坐在检查台上的奥特姆做各项主要指标测量,她测了奥特姆的血压和脉搏。
护士1:你能卷起袖子握一个拳头吗?
她测了她的身高和体重。
奥特姆躺在台子上。她朝上看着天花板,看见一台云朵形状的灯光装置。护士拉起她的T恤,露出她的孕肚。
她的肚子上布满了淤青。
护士看着这些不太舒服。蓝色的凝胶被涂到奥特姆肚子上,接着超声探头在肚子上滑动起来。
77.内景,社工办公室,日,稍后
奥特姆一个人在办公室等着。她四处打量,一个小学的多幅照片被钉在布告板上。电话一直在响。
屏保图案在电脑屏幕上漂动。这令奥特姆犯起困来,这时社工回来了,她赶紧坐好。
社工手里拿着她的超声检查结果和其他文件。
社工:你还好吗?
奥特姆:没事,只是累了。
社工:超声检查显示你己经有18周了。这和你想的时间一样吗?
奥特姆:对不起,什么?
社工:看起来你己经快18周了。
奥特姆:不,我之前做的超声检查说是10周。
社工:小范围的误差是有可能的,但一般都在三四天之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再查一次。
奥特姆:我上次去的那个地方肯定告诉我是10周。
社工:是什么地方?
奥特姆:在我家那边。
社工:具体是哪儿?
奥特姆:我不记得名字了。
社工:是大夫的诊所?
她耸肩。
奥特姆:不是。
沉默。
社工:是免费的吗?
沉默。
奥特姆:是的。
沉默。
社工:我得告诉你一些情况。在这个特定的机构,门诊堕胎只提供给从末次月经算起12周零6天以下的人士。
奥特姆:那我该怎么办?
社工:我们还是能按照你的需要帮助你。我们只是不能在这儿进行了。
奥特姆:那么?
社工:我会把你送到另一个机构,做一个转介,你会排在明天第一个。
奥特姆:我等不到明天。
社工:你今天过去,他们已经关门了。
奥特姆:你能不能打一个电话问问他们现在能不能接收我?
社工:我可以打电话。但是我能确定,他们会让你明天去。
奥特姆:我真的真的等不到明天。
社工:你在这儿有地方住吗?
奥特姆:有的,但是我真的得今晚回家。
社工:我不认为今天可以,我可以帮你确认一下。虽然我们很想为你尽快提供你需要的护理。
她拿起电话拨出号码。奥特姆等待着……
78.外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夜
奥特姆和斯凯拉走出诊所。己经天黑了。奥特姆明显是愕然的,斯凯拉看起来很忧虑。她们不知道去哪儿。
79.内景,地铁
地铁列车行驶在黑暗的隧道中。奥特姆看向前窗外。多层玻璃映射出一个扭曲的充满幻象的地下铁旅程视野。灯光亮起,列车驶进车站,刹车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80.内景,旅店,市中心
奥特姆和斯凯拉拖着箱子走过一家旅店的大厅,朝前台走去。这是一家连锁旅店,一切都很普通。
奥特姆坐在沙发上。斯凯拉从她们的背包里拿出钱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
奥特姆看着斯凯拉朝前台走去。
旅店前台:晚上好,您有预订吗?办理入住?
斯凯拉:你好,我没有预订,我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空的房间?
旅店前台:我看看。
斯凯拉:谢谢。
他在电脑上敲啊敲。
旅店前台:我们还有一间双人房,有免费Wifi和早餐自助。
斯凯拉:多少钱?
旅店前台:250元一晚。
斯凯拉:有折扣吗?
旅店前台:折扣?我也许能帮你降到200元。
斯凯拉:还能再低吗?
旅店前台:你希望是多少?
斯凯拉:比如75元?
旅店前台:抱歉,那不可能。
斯凯拉:反正房间是空的,为什么不呢?
旅店前台:为什么不怎么样?
斯凯拉:不把它用了?
旅店前台:很抱歉,我不能降到200元以下。
斯凯拉:赚一点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不是吗?
旅店前台:抱歉,我不能给这么低价,我们通常都会住满的。
斯凯拉看起来很沮丧。
81.内景,港务局,大纽约交通运输管理局走廊
奥特姆和斯凯拉晃悠着走回了大厅,这里人满为患。
82.内景,港务局
她们乘自动扶梯来到地下一层。古典音乐还在播放。
她们游荡着找寻一个安静的地方栖身。
83.内景,港务局,夜
她们坐在长椅上。奥特姆在给妈妈发信息。斯凯拉躺在奥特姆的膝盖上。她也在发信息。
“嗨……刚下班。去斯凯拉家过夜。”
奥特姆给斯凯拉看了一眼她手机。斯凯拉竖起大拇指。
斯凯拉:看看这个。
她给奥特姆看自己的手机。有一条只写了“嗨”的神秘信息。
奥特姆:这是谁?
斯凯拉:我不知道。
另一条信息进来了:“回音室”,她们困惑地对视。
接着又来了一条消息:“9:15,来吗?”
斯凯拉(继续):那个小子。
奥特姆:别给他希望。
奥特姆(继续):他给你发了几次?
斯凯拉:他发来三条信息。
奥特姆:你回他了吗?
斯凯拉:没。
奥特姆:删除,删除,删除。
斯凯拉:好。
一名交警走了过来。
交警:对不起,你们不能在这儿过夜。我们在清场。
她们站起来离开了。
84.内景,地铁站,夜
奥特姆和斯凯拉乘坐着深夜的地铁列车。车上空荡荡的。斯凯拉靠着奥特姆睡着,奥特姆保持清醒观察着。
一群喝醉的人在其中一站上了车。他们大声吵嚷,还唱着歌。一对夫妻下车了。他们在下一站下了车。
奥特姆四处打量,注意着她们身边的每一个人。
一个男人从列车的另一侧上来了。这是一个喝醉的衣衫不整的白人,像是刚参加了一个长时间的深夜派对。他的眼睛朝镜头看来,蓝眼睛充满血丝。
奥特姆也看着他。她稍稍坐直起来。
奥特姆上下打量他,他冲奥特姆微笑,奥特姆也紧张地微笑回应。
她盯着他看了一分钟左右,看见他的手开始做前后的机械运动。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跳起来并叫醒了斯凯拉。她把斯凯拉拖到门边。男人一直盯着她们看。车门开了。
奥特姆对他竖了中指,男人脸上露出笑意。
85.外景,中国城,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走在中国城的一条街道上。这里很安静,黎明即将到来。她们看见闪烁的灯光,便朝那边走去。
86.内景,中国城游戏厅,夜
她们走进一家通宵开的游戏厅,四处张望。这里放满了新的和旧的游戏机,闪着灯光,发出刺耳的游戏音乐和音效。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玩游戏。
87.内景,照相屋
奥特姆和斯凯拉在一个照相屋里照了几张照片。每拍一张,斯凯拉都换一个姿势。
一张照片里,斯凯拉是扮傻。
另一张,她很严肃。
最后一张,她亲吻奥特姆的脸颊。
奥特姆从头至尾都毫无表情。
88.内景,中国城游戏厅
斯凯拉玩着跳舞机。她的舞姿懒散不羁。
奥特姆朝游戏厅里面走去,她看见一个闪着灯光的老式游戏机,上面写着“三连棋小鸡”。在一个玻璃箱子里有一只会动的病恹恹的公鸡正啄食一个碗里的水。
奥特姆走过去看着它。她放进去一些硬币开始玩。
她按键出了一个“X”,公鸡从屏幕里啄出一个“0”。他们下完了整盘,奥特姆输了。一个提示她是失败者的音效响起。奥特姆很不高兴。
89.内景,中国城,面包店,清晨
斯凯拉和奥特姆看着柜台后面的中式甜点,它们的颜色非常诱人。
奥特姆:能不能给我们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柜台后面的女人往收银机里输入她们点的食品的金额,然后给她们一个袋子。
面包店员工:一共5元。
奥特姆从背包里掏出那一团一元纸币,极其不舍地在柜台上放下几张。
90.内景,中国城,面包店,卫生间
她们一起站在水池前刷牙。斯凯拉拿出一张纸巾,她把它对折数次,用水沾湿,先用它擦了擦腋窝,然后又擦了擦胯下。
斯凯拉:这个叫做法兰西婊子浴。
奥特姆笑了笑,拿出她们的钱,坐在地上数起来。
91.内景,地铁站,清晨
她们朝售票亭里看去,里面没有人。她们看着地图,完全看不明白。
她们把行李箱从十字转门下面推过去。她们刷了一次卡,然后一起挤了过去。
92.内景,地铁,清晨
她们朝市郊方向坐回去。地铁上都是早间的通勤者。这些人嫌弃地看着拖箱子的她们。这和她们之前在列车上的待遇一样。奥特姆也直直地回看他们。
93.外景,布利克街,早晨
她们走在诊所所在的街上。当她们快走到时,看见一群非暴力抗议者攥着念珠正在低声祈祷。
抗议者:耶稣啊,当你得国降临时,请记住我。耶稣啊,当你得国降临时,请记住我。
94.内景,布利克街诊所,早晨
斯凯拉和奥特姆走进诊所。她们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准备好了出示。
保安2:你们好,可以看看你们的身份证件吗?
她们又从金属探测门走过。
95.内景,布利克街诊所,候诊区
奥特姆和斯凯拉又坐下来。她们很放松,因为无从得知要等多久。
她们在手机上玩游戏。她们看着候诊区的电视。
接待员4:奥特姆?
奥特姆站起来,拿上自己的东西。
斯凯拉:你确定不用我陪你?
奥特姆:我没事。
奥特姆站起来,从接待台边走过,走进诊室之前回头看了看。
96.内景,布利克街诊所,电梯
奥特姆乘坐电梯上了一层楼。
97.内景,布利克街诊所
她一边走一边找寻着该去的办公室。
98.内景,布利克街诊所,办公室
奥特姆和财务顾问(女性,45岁)坐在一起。她穿着更为保守的套装,她的办公室非常整洁。
财务顾问:嗨,进来吧。
奥特姆:谢谢。
财务顾问:我来帮你清点一下今天的费用。你希望怎么支付?保险还是自费?
奥特姆:我不太确定。
财务顾问:你有个人保险吗?
奥特姆:没有。
财务顾问:你目前有保险吗?
奥特姆:有。
财务顾问:我能看看你的医保卡吗?
奥特姆拿出她的钱包,里面乱糟糟装着一堆卡和撕坏的纸。她把它滑到桌子那边然后又犹豫地拿了回来。
奥特姆:我觉得我不能用这张。
财务顾问:不能?
奥特姆:如果我用了,我家里人会收到账单之类的东西吗?
财务顾问:是的,他们会收到一个结算单。
奥特姆:那不行。
财务顾问:我可以试着把你登记为急诊病人,看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奥特姆:具体怎么解决?
财务顾问:首先,我们需要看看你是不是符合要求。资格要求是以收入为基础的。你是纽约州的吗?
奥特姆:纽约,不是。
财务顾问:你是哪个州的?
奥特姆:宾夕法尼亚州。
财务顾问:钢铁城?
奥特姆:煤炭城。
财务顾问:这样的话你就不合格。我们只能登记纽约州的居民。
奥特姆:没有保险的话需要多少费用?
财务顾问:18周这个时间,自费是1500元。
她开始恐慌。
奥特姆:我没有那么多。
财务顾问:理解。那你能付多少?
奥特姆:我只能付一部分。
财务顾问:我们不会将你拒之门外,我会试着看怎么解决。
奥特姆拿出背包,拉开拉链。她把她带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她把钱放在桌上,就好像某种平安祭。
财务顾问(继续):去吧,把这个拿好。交费是在楼下。我只需要你填一下这张表格。
99.内景,布利克街诊所,门厅
奥特姆从一间办公室出来,来到长长的门厅,进入另一间办公室。
100.内景,布利克街诊所,办公室,稍后
她坐下等待。社工走了进来。社工看见了她,发现她年纪很小,她们的交谈内容和之前不一样。
社工很友好。她戴着粗框眼镜,以非常自然的方式让患者袒露心声。她的办公室和之前那个一样,只不过要凌乱许多。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嗨奥特姆。我是凯莉,你的顾问。你怎么样?
奥特姆:很好。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看起来很困。
奥特姆:我没事。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确定吗?你今天到这儿来耽误学校的课了吗?
奥特姆:是的,就这两天。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哦,错过上课,你是什么感受?
奥特姆:你的意思是?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担心吗?你是不是错过很多?
奥特姆:并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学校打电话,和你的辅导员沟通一下,有帮助吗?
她点头。社工在她的病例页上做了一个记号,然后开始正式的程序。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在布鲁克林计划生育中心己经做过超声检查了,检查显示你怀孕18周。这和你想的一样的吗?
奥特姆:唔,不一样。
布利克街社工:你认为你怀孕几周?
奥特姆:我以为是10周。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10周?好吧,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鉴于你己经18周了,是孕期的第二阶段,这将是一个两天的手术过程,好吗?
奥特姆:有没有可能今天一天就做完?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很抱歉,这不可能。必须得两天才能完成。我们得先把扩张器放进子宫颈,让宫颈在晚上能慢慢打开。这样第二天的手术就能安全地进行。你明天能回来吗?
奥特姆:能。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我还需要知道你是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你要终止怀孕的决定?你坚持你的决定吗?
奥特姆:是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因为你如果改变主意了,不来进行第二阶段手术,将是非常严重的医疗事故。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今晚有地方住吗?我知道你从很远的地方来。
她耸耸肩。
奥特姆:有的,有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打算住哪儿?
奥特姆:不知道,我会找家旅店。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旅店会很贵。你有钱吗?
奥特姆:我会想办法。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确定吗?我们有一些志愿者能帮你们找到住的地方。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
奥特姆:不用,不用,我们会想办法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我们?今天谁和你一起来的?
奥特姆:有人和我一起。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很棒,是谁?
奥特姆:我表妹。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她支持你今天来这儿的决定吗?
奥特姆:是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是他们强迫你来这儿吗?
奥特姆:不,完全不是。我们关系很好。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真是个好表妹。你确定今天要进行堕胎吗?
奥特姆:是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来终止妊娠?
奥特姆沉默。
奥特姆:我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这个理由可以吗?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完全没有问题。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都没问题,只要那是你自己的决定。有没有人强迫你今天到这儿来终止妊娠?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关于你的既往病史,好吗?有很多问题,尽你所能的回答就好。
奥特姆:好。
社工很快地逐个问出既往治疗史这部分的问题,并在方框里画钩。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有没有日常服药的情况,包括避孕药或者任何毒品?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今天有没有服用任何药品或者毒品?
她摇头。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你对任何药品过敏吗?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乳胶过敏吗?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任何手术或者住院治疗经历?
奥特姆:切过扁桃体。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有麻醉药问题吗?
奥特姆:应该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的疫苗都打了吗?
奥特姆:打了。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请告诉我你今年有没有得过感冒。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好的,但是你总看过大夫或者儿科医生,有过体检吧?
奥特姆:是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你抽烟吗?
奥特姆:不抽。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饮用或者吸食大麻吗?
奥特姆:不多。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好的。不错,好的。最近生活上有什么变化或者压力吗?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我想花一分钟时间和你聊一点你的性生活史。这些问题是我们会问每一个人的,并且你在这儿说的所有事情都会保密。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除非你跟我说你受到了伤害,或者被迫发生性关系,或者有自杀倾向——那些情况我得汇报,好吗?
奥特姆没有回答。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可以吗?
奥特姆点头。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你第一次发生性关系是多大年纪?
奥特姆:14岁。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是哪一种性关系?阴道,肛交,口交?
她小声地回答。
奥特姆:全部都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现在有几个性伴侣?
奥特姆:一个。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的伴侣还有其他伴侣吗?
奥特姆:很有可能。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你在之前12个月中有几个性伴侣?
奥特姆:两个。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一共呢?
奥特姆:六个。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使用避孕套或者其他保护方式来预防艾滋病或者其他性传播疾病吗?
奥特姆:有时。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做过艾滋病检测吗?
她摇头。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你想今天做一个吗?
她态度不明地耸耸肩。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我建议做一下。很少有人想做,但是这很重要。
奥特姆:行。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我想花几分钟时间跟你聊一下你和恋人的关系,好吗?
奥特姆点头。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因为这个会影响你的健康,你知道吗?不知道?没关系。所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比较私密。你所需要回答的只有从不,很少,有时,或者总是。就好像做选择题,但并不是考试。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在过去的一年中,你的伴侣有拒绝过使用避孕套。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特姆:有时。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在过去的一年中,你的伴侣有破坏你的避孕措施,或者尝试让你怀孕?
奥特姆:从不。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奥特姆,你的伴侣有没有威胁或者恐吓过你?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特姆看向别处。
奥特姆: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我想确保你是安全的。你的伴侣威胁或者恐吓你。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特姆:很少。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的伴侣有击打,掌掴或者对你进行过生理伤害。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特姆没办法回答,她压抑自己的情绪。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的伴侣有击打,掌掴或者对你进行过生理伤害?有人伤害你吗?
奥特姆:有时——
她更激动一些。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没关系,这只是一些问题,好吗?你的伴侣有没有在你不愿意时强行发生关系?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特姆控制不住自己,她崩溃了。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没关系。我想确保你是安全的,想尽我所能帮助你。我只有一个问题了,好吗,奥特姆?有没有人强行和你发生过关系,有还是没有?
奥特姆: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你想跟我说说这个吗?
奥特姆摇头,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奥特姆:不,现在不想。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没关系。我会把我的号码给你。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们不是非要今天说,但是你想说的时候,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好吗?
社工把号码写在一张卡片上,推到桌子那边。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有想问我的问题吗?
奥特姆镇静下来。
奥特姆:那个手术——会疼吗?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会有一点不舒服。你做过妇科检查吗?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会在一个手术室一样的地方,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还有一个医疗助理。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在那里。你希望我也在吗?
奥特姆点头。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好的,今天就像是做一个妇科检查。他们会在阴道里放置一个窥器,然后放一些昆布条在宫颈里,好帮助宫颈在夜里扩张。好吗?所以会有一些不舒服,就好像有什么压力,你会想要尿,但不会有什么伤害。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吗?如果你今晚真的有什么疼得厉害的地方,你就给我们打电话。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没问题吧?你明天回来做第二步骤手术,那个阶段你会睡着,好吗?我也可以陪着你。
奥特姆:我会昏过去吗?
她开始感到紧张。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就10分钟而己,很快,好吗?
奥特姆:好吧。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到时候……我们会把你叫醒,你会在监护室醒来,一切就都完成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准备好了吗?
奥特姆:差不多吧。
奥特姆喝了一口水,深呼吸一口。
101.内景,布利克街诊所,手术室,更衣区
奥特姆合上帘子。她穿上长病服,脱下内裤,紧张地把它放进裤子口袋,然后把内衣胡乱塞进T恤的袖子里。她拉开帘子。
102.内景,布利克街诊所,手术室
奥特姆走进一间灯光很亮的检查室,她坐到检查台上。她穿着不配套的两只袜子。大夫走进来戴上手套。社工穿着医院工作服走了进来。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需要尽可能地让你的臀部靠近边缘。
她努力地蜷起腿向下移动。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一直到边上。
她努力地够过去。大夫拉起她的双腿把它们搭在腿镫上。
稍后。
大夫打开医用窥器,放进她的阴道,然后放进昆布条。
奥特姆抓住社工的手。在整个过程中,她的睫毛一直因为紧张和不适抖动着。
103.内景,布利克街诊所,监护室,稍后
奥特姆穿着病服坐在监护室。她用一个塑料杯子喝了一口水。
104.内景,布利克街诊所,等候??
作者:csh
本文首发于《陀螺电影》
诚如桑吉塔·辛格-库尔茨所言,日常社会中的所谓“禁忌”,似乎是新锐导演伊丽莎·希特曼钟情的主题。在处女长片《感觉就像爱》(2013)中,导演聚焦于少女的性启蒙;而在斩获圣丹斯导演奖的《沙滩鼠》(2017)中,她又将镜头对准了男同性恋的暧昧情愫。
在今年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她选择的新主题是“堕胎”。如果说,在此前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轻盈的欲望;那么在这部新作里,我们所看到的,是沉重的欲望之果。而正如导演所披露的那样,在许多情况下,满足欲望的是男性,但承受苦难的却是女性。
希特曼我们呈现了一套动人的女性叙事,而这套叙事甚至从片名就已经开始了。是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由四个频率副词构成的片名,就如希特曼的影像一样,简洁却细腻。
这四个词语指涉着影片中最为关键的一场戏,那是女主角奥特曼在堕胎之前接受问询的场景。她面对是一系列残酷的问题,她需要回答,自己的性伴侣是否对自己施行了某种暴行。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只需要从上述的四个频率副词中挑选一个作为答案。
有趣的是,在另一位女性艺术家的作品中,在另一种维度的女性叙事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与希特曼的片名颇为同构的诗句。那是波兰诗人维斯瓦娃·辛波丝卡的《一个女人的画像》:
“一点也不,只稍微有点,非常,没有关系”——这仿佛是许多女人的画像,但却又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辛波丝卡的诗句之所以动人,是因为她像《时时刻刻》一样,将不同时空的女性并置在一起,创造了某种迥异却复沓的“女性共同体”。而希特曼所做的,则是将这个共同体拆解开来,聚焦于日常而特定的个体。
在面对相似的问题与有限的选项时,她们难免给出雷同的答案。但是,正如我们在《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看到的那样,这些选项永远无法涵盖每一位女性的苦难。
这部影片聚焦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少女奥特姆,在意外怀孕之后,她与表亲斯凯拉前往纽约,那里似乎是堕胎者的“避难所”。但这条路与她们的人生一样,充斥着危险、坎坷与波折。
在许多电影里,堕胎总是背负着各种各样的“政治”,它成为了一种表明立场与路径的“辩题”。但希特曼想要呈现的,却是少女堕胎者的生命经验。这令人想起卢卡斯·德霍特的《女孩》:优渥的环境与个体的苦难,完全是迥然不同的概念。
希特曼曾在接受访谈时,谈及了构思这部作品的源起。她曾读到一则关于爱尔兰妇女萨维塔·哈拉帕纳瓦尔的报道,她因未能堕胎而逝世。在那篇报道中,她还了解到了爱尔兰妇女们穿越爱尔兰海前往伦敦堕胎的旅程。
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个问题:她们一路上究竟会经历何种坎坷波折?与道德或禁忌相比,这个问题似乎经验或苦难存在着更多的关联。
而在转移情境之后,希特曼为我们呈现了少女奥特姆的经验。在影片里,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奥特姆独自沉思的场景。以近景和特写为主体的风格,也让我们长久地沉浸在她的私人宇宙之中。
早有无数的艺术家开拓过特写镜头中蕴藏的可能性,而在宽银幕面世之后,聚焦于面部表情的特写镜头,也完全足以容纳后景中的大量信息。
在希特曼这样的创作者手中,特写镜头当然不等于人像镜头。她使用了一系列技巧,使这套景别颇近的视听系统,呈现了相当可观的丰富度——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呈现个体经验的丰富性。
在一些颇具巧思的段落中,她会将运动镜头与极为有限的景别范围结合在一起。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镜头,是那个始于她伤痕累累的腹部、终于奥特姆眼中蓝天的段落。
在这个简短而连贯的镜头中,希特曼让我们目睹了多层次的变化。从最直观的层面上来说,我们看到了视点的转变,镜头从医生盯着奥特姆腹部的视点,滑向了奥特姆本人的视点。而从表意层面上来说,我们也看到从微渺个体到宏大自然、从现实苦难到缥缈思绪的转变。
当然,在这部作品中,近景镜头与镜像的结合,也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很显然,镜像可以拓宽特写镜头的空间,也可以通过并置现实与幻象,表现更多的意义层次。基耶夫洛夫斯基是使用这种技巧的大师,在他的《两生花》中,我们可以看到无数与主题同构的镜像画面。
在《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少女奥特姆的镜像。在影片刚刚开始五分钟的时候,我们看到她凝视着镜中自己隆起的腹部。后来,我们还看到她对着镜子穿鼻环的场景。
但是,随着影片的进展,镜像的使用出现了变化。在影片的中段,当她在纽约漫游的时候,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车窗中的镜像,在这些镜像中,她的面庞与窗外的城市相交融。如果说此前她为自己的身体所困,那么这时令她彷徨无措的,则是这座陌生而庞大的都市。
值得一提的是,在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中,奥特姆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但这时我们却无法在玻璃上看到她的镜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以成为她艰难地穿越一系列限制之后,重新思考自身的暗示。
这部作品似乎并没有涉足“堕胎政治”的野心。她聚焦于奥特姆的身体与心灵,专注于个体在处理堕胎情境时发生的变化。这是希特曼作为导演的视角,当然也是她作为女性的视角。
希特曼曾在评价克里斯蒂安·蒙吉的堕胎题材影片《四月三周两天》时说,“这是一部技艺精湛的电影,但它的视点太过男性化了。我认为,许多电影要么试图将堕胎去污名化、正常化,要么则背道而驰,讲述一个邪恶堕胎医生的故事。我想要探索的,仅仅只是这样一个问题:合法地进行一次堕胎究竟有多难?”
当奥特姆用简单的频率副词回答问题的时候,我们深知在那些答案背后,还隐藏着更多的东西。
独立电影《从不,很少,有时,总是》(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的主角、宾夕法尼亚小镇的两个高中女生周围没有男性楷模,只有出言不逊的同学、图谋不轨的经理、以财谋色的青年、长不大的继父和各种类型的怪叔叔,不管是在小镇超市的结账处还是深夜纽约的地铁上。
对满心期待做妈妈的孕妇来说,倒计时的每一天都意味着离愿望实现近一步,但对高中生来说基本上相当于定时炸弹滴滴答答地持续逼近引爆点。电影中的女生想了各种办法中止妊娠,包括大量吞服维生素片和用拳头击打腹部,当然效果都不够理想。
与中国不同,年轻女生根据电线杆或者微信上的广告就可以找到诊所轻松地予以无痛处理,但美国铁锈地带的女生意外怀孕以后只能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她基本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所有权和支配权。小镇上的女性健康服务机构其实只是美国社会强大的反堕胎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她们在流动资金相对匮乏的情况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搭乘长途汽车到纽约。
在美国一个又一个州将堕胎诊所逼到个位数甚至接近清零的时候,好在还有纽约这样的自由派孤岛容纳下Planned Parenthood,虽然几乎每一个这样的机构门口都会严防死守。诊所的安检之一丝不苟超过机场,而街上一定有唱着福音歌曲的基督徒劝阻寻求帮助的女性。
电影中的核心场景设计超级简洁但具有惊人的冲击力。高中女生与纽约健康诊所咨询师的问卷对话涉及到的话题从药物过敏史一直到性经验史,她的回答高度浓缩了美国年轻女性成长过程中面对的复杂挑战,从性别、心理、生理、欲望、情感、家庭、财务、地域,一直到宗教和政治,联想起美国制造业的流失、美中贸易战甚至第一阶段贸易协议也不困难。
如果我投票,这部低成本小制作应该是2020年的美国最佳电影。
原载「虹膜」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衣架曾经是美国女性自行堕胎时最常用的工具。
今天的她们能更自由地掌握自己的子宫了吗?
拿下今年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用它的片名给出了回答——自由很少,总是艰难。
要讨论《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就不能脱离「堕胎」议题在美国社会中的复杂历史处境,很长一段时间内,堕胎在美国的大部分州都是违法行为,直到伴随女权运动的《罗诉韦德案》在1973年通过,堕胎才成为美国女性被写进宪法的权利。它规定女性可以在妊娠的第一周期和第二周期(27周前)堕胎,而在妊娠的第三周期(28周后),各州可自行立法禁止堕胎行为。
这种女性折衷的胜利并没有维持太久,尤其在特朗普上台后,整体政策都开始呈现收紧状态,支持生命权的保守派一直在试图推翻《罗诉韦德案》,让堕胎重新变得非法。阿拉巴马州签署最严反堕胎法后,更让人有种《使女的故事》要成为现实的预感。在纪录片《推翻罗诉韦德案》中,我们也能看到,重回六十年代堕胎环境下的美国,其实只是时间问题了。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的宾夕法尼亚州就是堕胎政策较为严格的地区,那里的法律规定,未成年人必须要有父母陪同才能合法堕胎。于是,只有17岁的主角奥秋意外怀孕后,为了秘密解决这个麻烦,只好和自己的表姐斯凯蕾一起,乘坐巴士前往纽约。因为在那里,未成年人可以独自合法堕胎。
影片的故事很容易让人想到《朱诺》或《四月三周两天》这样的堕胎影片,但不同于前者的童话式理想主义,也不同于后者的哀歌式悲观主义,《从不,很少,有时,总是》是一个属于当下美国的堕胎故事。
它建立起了属于青年一代的「当下堕胎史」叙事,以自己在美学上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清淡的真实与客观,向当下的美国所发生着的戏剧性的一切,做出了立场和态度上的挑战。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堕胎议题在美国电影的整体环境下,是太容易被做得过于戏剧化、煽情化的故事,尤其在是堕胎已然成为政治砝码,各党派都必须立场鲜明站队,煽动选民情绪的当下,这台「手术」之于美国早就不只是医学问题。
试图讲述这个话题的创作者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就是要小心翼翼地传递自己作为叙事艺术的力量,因为它要与戏剧化的、利益化的、甚至充满表演性的政治竞争,在风暴般的社会运动下,让观众重拾堕胎议题对女性、对世界产生的隐秘而深刻的影响。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做到了。
影片的故事非常简单,堕胎、人流之类的字眼出现的频率并不高,甚至连语言本身在片中都处于一种相当节制的状态。一个明显的处理是,奥秋和表姐斯凯蕾甚至都没有直接讨论过怀孕或是流产的话题,斯凯蕾从门缝中看到奥秋呕吐以后,两人就开始了心照不宣的旅行。
这种失语和沉默,一方面代表了女性在当下环境中谈论堕胎问题的耻感,一方面也暗示了女性不得不在个体与个体间建立起这种秘密仪式,这种相互援助的社群关系,是对法制和父权社会的无声抵抗。
与语言的节制所相对应的,是影片无处不在的「身体叙事」,理解这种身体叙事,也是理解《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的关键,因为合法堕胎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承认女性对自己的身体拥有自主权。
片中的奥秋和斯凯蕾都很少说话,她们的许多交流都是通过身体接触完成的。比如斯凯蕾为了借到钱,不得不亲近搭讪男做出某种牺牲时,目睹一切的奥秋便默默地勾住了她的手指。
导演伊丽莎·希特曼的镜头无数次让我们去注意女孩们的身体。奥秋后背因为内衣带留下的勒痕、她试图自行流产时击打腹部导致的淤青、斯凯蕾被男人摩挲的大腿,都成为了台词之外的身体语言。
于是,奥秋确认怀孕后自行打鼻钉的行为,也就成为了在真正流产之前,宣告自己拥有身体控制权的前奏。
身体是这些女孩们经受苦难的原罪,也可以成为她们的战场,写满她们自由的宣言,如果有必要的话,身体甚至也是可以被利用的。
在语言——身体——控制这样的一组演进关系之外,《从不,很少,有时,总是》还建立起了与之构成渐近线的另一组演进关系,即障碍——选择——自主,它们最终随着人物的命运慢慢靠拢,聚焦到女性自决权上。
你能在片中看到两姐妹经历无数的障碍,下着雨的寒冬,笨重的行李,导演伊丽莎·希特曼也说,自己一开始就决定了故事要发生在冬天,因为她希望季节可以成为主角们的障碍。
而那个不断被两人搬上搬下的硕大行李箱,则是伊丽莎·希特曼从杂志上看到的一个细节。它或许会带来一种设计过强的感觉,但事实是,它刚好象征了女性们在当代社会中所负担的「过重」的行李。
在一些场景里,我们可以看到姐妹俩一起在抬这个箱子。在影片中后段,我们则看到了奥秋一个人吃力地将箱子运过巴士站的楼梯。 行李另一层面的意义也由此揭示——这些女孩子们,终将独自负着生活的重担。
类似的障碍散落在影片各处:循循善诱的反堕胎宣传、复杂的纽约交通网络、不同诊所不同策的流产细则,你甚至还会注意到片中几乎每个男性都不那么善意。言辞冒犯的继父、强行邀约的顾客、地铁上的露阴癖、巴士上的搭讪男,共同组成了伤害着女性们的父系图谱。这种略显标签化的处理,虽然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影片的客观性,但也展示了令人担忧的现状:伤害大多数时候都不是直接的、甚至是充满诱惑和善意的。而大多数的女性们也并没有方法可以处理甚至是意识到这种伤害。 影片大量场景都发生充满流动性的空间中,比如巴士、地铁、港务局,这些公共空间人员构成复杂,来来往往,也充满陌生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就是外部世界的象征。就像搭讪男在巴士上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与她们全然不同,甚至毫无关系,但是,也充满选择。
姐妹俩花了大量时间在港务局过夜,在楼梯上上下下,穿越各种各样的门廊,这些空间公共而暂时,并不能让她们久留。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场景是,工作人员以「这里凌晨一点到五点半之间要关闭」将两人赶出候车室,姐妹俩不得不再次做出选择,挑选下一个暂时栖息地。 交通性空间是城市的枢纽,它同样成为奥秋人生关口的缩影,选择坐哪班地铁,在哪站下车,去到哪一家诊所直接和她今后的人生画上等号。也是这些不断的、让人几乎没有喘息空间的选择,最终让奥秋得以实行她对身体的自决权。但让人庆幸也让人唏嘘的是,最终也只有纽约的这家诊所,才给了奥秋选择,以及片名中提到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这几个选项。
在这段点题直接得近乎赤裸的固定长镜头中,我们得以凝视着奥秋的面容,这也是全片中语言最多、身体最少的一个段落,但它依然如此冷静。
面对医生自己性史、暴力受害史、被侵犯史的询问,奥秋的回应所体现出来的,已经不仅仅是「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的答案,而是这背后被长期忽略的,甚至连选择也无法覆盖的女性痛苦生命体验。
这也是《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在建立了属于当下美国的堕胎史之外最有意义的地方。它让身体回归身体,让语言仅仅只是语言,而非调动政治利益链和受害者情绪的工具。
当我们注意力被影片拉回到堕胎这件事本身的时候,影片就同时为角色和观众提供了一种自决的自由,你可以自主决定站在哪一边。这也是影片及其作者,还有无数女性想要为「她们」所争取的东西。
如果我们不使用这种自由,那我们就将自己变成了从不踏出经验定势的囚犯。
4.5 还真就那样结束了电影,没有任何说教或和解等等,就像很多人的生活一样,没有意识到的流过了,标准电影语言直接省略,塑造出一种很自然的状态。中间侧方位完美点题处看得我想哭。两位女主也很不错,现场也超可爱,还有点害羞。P.S. 无论是《Lady Bird》还是这部电影,都没有比较的必要性,也没有必要评判哪部更真实,两部基于生活的电影都很真实。
#70th Berlinale#主竞赛评审团大奖,已获圣丹斯美国剧情单元评审团特别奖。完成度相当不错,摄影很棒。女主角Sidney Flanigan第一次出演电影就到如此程度,不得不佩服Hittman调教演员的能力。“从不,很少,有时,经常”这个长镜头是影片最亮点,颇见导演与表演功力。这个长镜头加上前面给鼻子打孔和试图自行堕胎两场戏,Sidney Flanigan直接第一部戏拿个柏林影后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影片里俩女孩出门三天就要拎一个超大行李箱,属于典型的为了创造调度(制造行动上的困难)而专门设计的道具,如果这片拿不到奖很大程度就要怪这个箱子……此外影片的剧作还是可以再狠一些……而有意将所有男性角色写得都精虫上脑或者面目可憎的“厌男症”,就开始走向#metoo的反面了。
大量的近景与特写营造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墙一样无处不在,恰恰这就是女性所面临的困境:突然有一天要面对全世界,却发现自己完全无力应对的无力感。尽管整体情绪波澜不惊,但是「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出现时还是有被击中,这个片名应该再也不会念错了。
白描,反动情。情节走向一如既往的好猜,一曲《四月三周两天》的美式变奏。
从不平等,很少关爱,有时受伤,总是渣男。
散场的时候片尾曲在唱:” You’ll never understand.” 来看到豆瓣的短评,发现是的。They’ll never understand.
低到無處可再低,如同塵埃落下而不留餘痕,絕非是一場壯觀的成人禮,更不是雙妹同盟化險為夷的冒險旅程,壓在她身上的不是痛苦和勇氣,沒有道德的指責,更沒有慾望所能超越,添上任何底色都是徒然。青春的失誤,只不過換來我還未長大,還未有作為成人資格的回音,或許將來會有作為母親的資格,但誰知將來的事?生活壓根沒有任何期待,誰想要帶上各種顯眼的配色,就像那可有可無的接吻,刺在鼻上而不顯眼的鼻釘,Eliza Hittman 所描述的無感世代,是連帶失落都是變成一種奢侈品。但生命可沒有被標準化,量化的答案,只能如此,亦只有如此。由虛無的No Wave 到無病呻吟的Mumblecore,世世代代的抑鬱青年到此時更像要掛上Derealization(失實症的名號),如霧,一個窗格玻璃,或面紗。情感淡漠得越見失去知覺
片名那里还蛮戳人的。
从不期待,很少反抗,有时落泪,总是沉默。
这种不痛但不舒服的感觉传达得很到位。
少年的你,从不过春天,很少嘉年华,有时天注定,总是狗十三
这些天一直在看大众商业电视剧,突然回头看看这部“小众文艺片”,感受满不同的。是位40岁出头的美国女导演的第二部电影,获得了今年柏林节评审团大奖。朴实、稳重,但内容还是单薄了些。查查她的履历,自编自导,自制片,2011年的短片获得各种称赞,14年拍成长片处女作,又过了五六年,拿出这部电影,获得认可。典型的独立电影人,不容易啊!
主竞赛看到的第一个称得上喜欢的。就坐在主创前面一排,团队很年轻,大部分是女性,结束之后在掌声中接受大家的祝福。和旁边的女孩感叹,能拍电影可真好啊。
真的很像《四月三周两天》的变体,但缺少蒙吉式的社会背景铺设,而更专注于女性在性暴力与堕胎困境前的痛苦,但拍得不俗——并无狗血情节,反以一种平稳无波的方式表达这个痛楚的问题是怎样渗透进日常;未成年女性尤其容易落入身体与经济弱势的一方,一切不堪都尽在“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显现,令人心疼。女性间的互助是人间一丝温暖;搭讪女二的男生,侧面补全主题。
比隔壁鸟小姐的青春残酷的多却也真实的多
优点在于特别生活。买票坐车,地铁,找诊所,找吃的,地铁,勉强找个找地方睡,就这么坚持两天。最让人振动的是表妹的成熟,男人啊,没有真正的好心,总是想要和你做交易。7分片儿
Skylar不得不牺牲自己的色相去换回程的车票时两个女孩子轻轻的勾勾手指,大概是全片最戳心的一场戏。虽然无处不在却又冷冰冰的“帮助”,让人感觉不到任何这个社会对“失足少女”真心的关爱,而好像是根深蒂固在人们心中对这个群体同情却又轻蔑的复杂情感。毕竟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才可能成为heathcare professional的人,怎么可能真正理解高中还没毕业就要堕胎的少女的内心呢。最后能帮助她们的,只有她们自己。
4.5 点题的那段张力直接哭倒一排人。真希望年轻的男孩都来看看。
让这个在平庸调度下的陈旧题材散发出一丝光芒的,恐怕是大巴上搭讪男引出支线。正是这种貌似暧昧情感背后混杂着的权力和经济驱动力,催生着男女关系中“第二性”诞生,以及附着着这种社会结构,现实生活中男女情感权力的复杂性。
——痛吗。——没什么感觉,只是不舒服。看完至今依然情绪紊乱,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这部电影的痛。可能,那淡淡的,描述不清的,很快就会忘记却又不时会记起的,不适的感觉,才是痛苦本来的样子吧。真正的关乎女性的电影不需要嚎叫和口号,只要一次短暂的合眼,一句简单的rarely,就足以掀起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