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都市 第六季

今天，终于把《sex and the city》第六季的最后一集看完。我全然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以“先锋”打市场的电视剧还是以王子终于找到灰姑娘，所有善良的，坚持寻找真爱的女人们都等到了“善终”为结束。可是，就是在这样的狗血情节里面，还是掉下眼泪来。我想，就是有一些时候，我们需要这样的一点鼓励，一个人要在心里面做出自我肯定：我坚持的自我价值，我所追求的真爱，我为这些事情所做出的所有努力，还是值得的。

高三暑假开始看《sex and the city》，当然是断断续续，不然也不会一直拖到今天才终于有个了结。念传播学的很多课，以及看论文都有涉及到有关这部剧的内容的讨论。在性别传播的课上，我们讨论，异性恋的女性朋友们可不可以也算做一种relationship，比如片中的四位好友，她们各有情人，但是她们的友谊其实是最坚实的relationship，任何一方生病，母亲葬礼，生小孩，都是这些朋友们常在左右，提供支持，而且她们也过得充实快乐的生活。甚至在上述这些关键的时候，剧中所涉及都是男人刚好缺席或者刚好不靠谱。在课上我们讨论过，在现在的社会里，多还是亲人关系和恋人关系主导，以朋友关系为补贴的相处模式。大家多数时候依赖家庭和恋人的更多，而朋友是前两者不在时候的“替代品”。究其原因，是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有固定的家庭成员和恋人，但朋友是“圈子”的意义，很多时候并不是特定的几个人。如果我们困扰一件事情，多数时候你是可以找A朋友谈或者B朋友谈，也就是朋友的圈子相比于家庭或者恋人在某种意义上是有替代性的，且因为这种替代性的存在，因此显得不那么重要。当然，这只是普通意义上的社会关系，很多人也有固定的好友圈，这个好友圈坚固并且无可替代。但如果我们忽略这些“个别案例”们，《sex and the city》是否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使得朋友圈成为一个人社会关系中最最核心的内核并且超过家庭和恋人的分量呢？记得第三季吧，其中有一集是讨论“ soul-mate”问题，那集的结果是Carrie得出结果，世界上没有soul-mate这个东西，然后在她们四个人的午餐时间，Charlotte说，为什么我们不成为彼此的soul-mate呢？在课上的时候，我记得我们当时还讨论如果这个女性朋友间的坚固的relationship存在，这是否可以解决社会上老年女性的问题呢？因为我们知道，相对来说，女性的平均寿命较长，现在社区里面也是多见老太太们，有的时候那么既然社会福利机构“冷酷无情”而子女赡养又问题巨大，老太太们自己建立这种稳定性胜于家庭和恋人的relationship是不是一种解决途径呢？

另一门Communication Theory的课上学Social Cognition Theory，但是具体谈论到电视对于人们认知世界的影响。说电视是提供了一种“model”，而当人们有足够的动机和能力的时候，他们是可以成功的模仿电视上面的东西的，当然，这个影响可好可坏。课堂讨论的时候说道美国电视的暴力问题，当然这是观众们model了“坏”的东西。之后谈论“好”的model，就有很多论文提出《sex and the city》这部热播剧带来的观众态度和行为上的改变。经过学者们的实验，说很多禁忌但重要话题的讨论没有在生活中开展是因为首先，人们没有情景来谈这样的话题，在吃饭的时候吗？在看电视的时候吗？在即将开始性生活的时候吗？好像任何时候，都显得突兀并且不合时宜或者扫兴。此外，即便要谈，怎么谈呢？家长大多不教这些，学校也不教，所以即便很多人认识到这种话题的重要性也无从开口，因为根本没有任何蓝本或者参照。《sex and the city》不仅在“教”你如何谈这些话题，告诉你用那些词，如何描述，同时也“暗示”这些话题并不会破坏你的任何relationship，不管是朋友间的还是恋人间的。此外，其实禁忌话题是有可能会促进你们的relationship的。因为如果谈及禁忌话题，是彼此深度暴露秘密的过程，专业来说就是彼此都有了更多的self-disclosure，而self-discosure的程度越深情谊就更深。更重要的是，这部剧给这样的禁忌话题的谈论话题提供了一个契机，大家不用说不如我们谈谈XX（直白的禁忌话题，比如性病）吧，而是，我们谈谈这部剧，既然这部剧的剧情是这样的，那么话题就不那么难打开，所以这部剧某种意义上是大家谈论禁忌话题的导线。

我的Persuasion那么课的老师是《sex and the city》的大影迷，她说一度她对待男人的心态都试图“模仿”上面摩登女郎的心态，当然，表面来说就是朋友是永远的，男人嘛，只是为了跟朋友有更多的话题可谈。这种想法在她那个“时代”，我觉得应该还是相当激进（这部剧1998年开播）。她说，不过后来，第二次看第三次看这部剧，看到的东西就不止是这样了，但是那部剧里面那些单身女人们坚强勇敢，聪明性感的样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的榜样形象。那位老师还说她要和她的女儿一起看这个，这是她的一个认真的计划。她说她女儿今年就初二了，有些事情要讲但是不知道怎么讲，丢给她一本书也许有帮助，但是跟她的女儿谈论这些话题才是真正有益的。这涉及如何谈恋爱，如何判断一个男人，在玩砸了的时候如何收拾场面，如何整理心情重新开始；如何保护你自己，如何搭讪如何拒绝搭讪如何做事有分寸。我想，如果真的她女儿有耐心来看这部真的还蛮老的片子，如果她母亲的人生经验在现在的世界还是有价值的，那么一边看电视一边谈论一些人生中重要的事情，还是蛮享受的。

欲望都市里，四位女性都有过难过窘境。Miranda是和幼稚的酒保男友分手，她站在客厅门外颓然：我真的试过，尽力试过了，对不起。Charlotte当然是发现第一任丈夫的私密身体问题，又生不出小孩，穿性感内衣看医生做针灸，一套劳心劳肺下来，最终还是一拍两散。Samantha最勇猛果敢，编剧就安排她患乳腺癌，和金发小男友搞到一半，抓下一大把头发。Carrie就更多，无数次的分手，在秀台尴尬跌倒，淋雨，被偷，因为她是敏感细腻的作家，又是整部剧的第一叙事人，所以生活中一些微小的令人泄气细节都由她完成。

但最难过的一幕，是出现在她和Aiden已经分手后的好久，她彼时正在和一个玻璃心男作家约会，和他告别后走到半途偶遇Aiden，他背对着她，她上前打招呼，对方侧身转过来，胸前是一个婴儿袋，背着婴儿。

那一刻真真是物是人非。

有时候怀疑一个人一生中碰到佳侣的次数是不是有限，Aiden过后Carrie就再也没碰到什么像样的有commitment的伴侣。作家玻璃心，Carrie谈论自己前男友不对，谈论他书中细节不对，走红毯记者要多影几张她的独照也不对，怎么都不对，分手也分得不利落，是最最难看的落跑。俄国艺术家更虚无缥缈，最后还收获一记疑似掌掴。Carrie那么美又有趣，在人生前半段一定是情场无限上升，换掉这一个，下一个更好，间歇还能插足大先生的婚姻，风生水起，活龙虎跳，但走到某一个转折点，突然好像人生的气势没有像之前那么鲜花似锦烈火烹油了，有点点颓然，有点点卑微，是karma，又像用光运气。

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好像会过得比较好。Charlotte从始至终就要做曼哈顿区美丽妻子，有家庭有小孩，所以执行力强，寻觅的伴侣都是必须有commitment意向的。第一次失败，没关系，获得一套房子，再战，和离婚律师组成家庭，有波折，但最终她会收到一位中国弃婴做女儿。Samantha要的是性和痛快，也很具象化，搞完就跑，对方要约「下周六我们什么时候见……」，话没说完她就溜之大吉。碰到金发小忠犬，粘人甩不脱，就试着交往下去，谁知道患癌还不离不弃，经过生死考验。Miranda是事业最好的一位，用自己的钱买公寓，「是用你丈夫的钱付的首付吗？」「不是。」「那是你父母的？」「不是，是我自己的钱。」这段和房产中介签字时发生的对话，底气十足，可能是当代女性最心向往之能发生在自己人生的对话之一。

至于Carrie，她在最后一季最后一集里终于面对俄国艺术家作出剖析自己所有动机的自白： 「I'm someone who is looking for love, real love, ridiculous, inconvenient, consuming, can't-live-without-each-other love.」听了真觉得好虚幻啊，real love到底是个啥啊，但同时她也是真的好忠实地在执行自己这一套哲学。

对Aiden不算real love吗？第一次交往的时候中途劈腿大先生，又为了「忠于内心」告诉了Aiden，对方难过得不知所措，眼角含泪地淡淡离开。第二次为了重新追回来，去Aiden家门口投掷石子砸玻璃窗挽回，一路发展到对方为她买了隔壁的公寓房间，敲开墙要展开新生活，结果一提到结婚，她又怂了。她因为大先生不给commitment而分手，又因为Aiden要给她commitment而分手，这其中反复让观众看了真的大呼你是不是有病。虽然知道编剧可能就是为了曲折一些，为了突出大先生才是她的the one，但作为旁观者一次次看大先生耍Carrie于股掌之间（死活不给承诺，不带她见家人，说搬离纽约就搬离纽约，心脏病做完手术翻脸不认人……等一系列），真的觉得……不是美剧女主角还是覅挑战这么高难度的关系了。

她错过最佳结婚对象Aiden，我觉得她就是错过婚姻这件事，有时候没准人的一生真的只有一个最佳对象。最后大先生拯救她于巴黎水火之中，好像一个特别绵软无力急吼吼的结局。可能中国人信奉的是「本性难改」？就感觉之后还会有非常多幺蛾子……但她的女友们都有好的归宿了，亟需结尾，也就勉强让大先生出来做一个圆场。

感觉除了Carrie，人人都目标明确，知道想要什么，中途当然有弯路，谁能笔直冲向终点？

最喜欢Miranda， 事业心强，对朋友也是向来直言不讳。 有一次崩溃是因为母亲过世，全程忍住没流泪，但却在去挑选内衣的试衣间里突然抱着那个言行举止略微粗鲁但热心的导购员大妈哭了起来，她粗暴地闯进那小小的试衣间，觉得自己经验丰富就大手大脚地触摸指导起Miranda的尺寸起来，那种粗野又温暖的「地母」感让她放下防备，终于可以大哭。她人生鲜有失控，失去男友的第二天就成为律师合伙人（那个转景印象深刻：我失去了一个partner，但又成为了一个parner），顶多是当单亲妈妈那一段，但因为经济条件良好，所以最多烦恼就是骨盆变大有段时间穿不进之前的牛仔裤而已。最后她放弃了曼哈顿的公寓，和丈夫小孩搬去布鲁克林。原来曼哈顿女郎搬去布鲁克林也不会死，她放弃一些东西，但换来的是和丈夫小孩在大院子的雪地里打滚玩耍，那一幕温馨到爆炸。

Smantha最潇洒，「我爱你，但我更爱我」简直成为全剧最震慑的金句，传统男性听到估计会吓一跳，强悍女性原来已经发展至此？尤其当时语境下，她摘下硕大钻戒，对着钻石王老五毫无惧色地轻轻放在桌上，如释重负离开。Charlotte也令人崇敬，只要她认定一件事，牺牲多少都无所谓。为了和第一任丈夫造人成功，她甚至愿意尝试中医针灸。第二任需她转换信仰，她立即学习背诵新的教义，重新受洗。大多数人是以为自己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但其实真碰到要牺牲，又畏手畏脚犹豫起来。虽然现在大家都崇尚不要为relationship改变自己一分一毫，高兴则聚，不高兴则散，但我依旧敬仰Charlotte，能二话不说做出牺牲妥协的人，其实内心强大就如同能二话不说抽身离开的人，都需要魄力勇气，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最后，这部剧的细节和微妙情绪的描画，真的非常一流。Carrie在最后几集去了巴黎，受到culture shock，她坐在塞纳河边木讷而迟钝地吃着三明治，有游客的船经过，一个脖子挂着相机的小年轻对着她挥手，又拼命录像，一个远景拉出去，她成为这动人心魄的美景中的一部分，但她当时一点也不开心，就勉强挥手回去，却是近乎甩了一下的气馁感。不是画外音独白说自己多沮丧，也没有泪水，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说明白人物所有情绪，这种妙笔俯拾皆是，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