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课

当大部分人的一生只是一串平庸的日子，有些人却一生追逐着艺术。萨利•波特生来就是艺术家，或者说她的生命就是艺术。波特从十几岁开始拍电影，学习舞蹈，表演舞台剧，随后她成为导演、演员、作曲者、诗人，就像太阳一般，将不由自主散发的优雅光芒照耀进芸芸众生的平凡生活，将人类最美丽的创造赠予给人们。《探戈课》这样的电影，像一面镜子，我们需要这样的电影，时不时的将沉没在庸碌的人生中的我们打捞起来，提醒我们还有那样的生活的方式，还有艺术，有爱情，有追寻。
  
看影片的时候，并没有懂得什么，完全被黑白色调、美丽的法语、迷人的舞步和女主角席卷了思维。看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快乐的情绪里，血液里巴黎那一场流动的盛宴又蠢蠢欲动了，也直接导致我重新开始学法语。有一些镜头留下很特别的印象，第一个是萨利独自坐在房间里写剧本。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一对桌椅摆在中间，萨利局促的端坐在这里，一日一日记录她的想象。看完演出，上玩探戈课，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回来，从巴黎回来，她都提着一个行李箱回到这个房间。后来房间里满是工人做着修理工作，她仍然坐着不动，写她的剧本。这个模样显得特别可怜，萨利就是这样在他人的眼光中、在世界给她的束缚里守着自己的个性，执着自己的艺术追求。

第二个镜头就是萨利在剧场最后排看帕布罗与舞伴在台上跳探戈，她的眼神像一个小女孩，很动人，电影从这一刻开始撩人心弦了。很难说这一刻萨利是爱上了帕布罗还是爱上了探戈，在她的生命里艺术与情感从来就没有界定。这是她最独特的魅力。

另一个感动的镜头是萨利买了一双高跟鞋，穿上跳舞的样子。这高跟鞋是帕布罗用自己艺术标准去要求对方的第一次信号，这时候萨利很高兴，高跟鞋提升了她优雅纤细的身形，让舞步美丽了，而这时候爱情焕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影片中双人探戈的镜头当然令人惊叹，精彩绝伦。探戈行云流水、跌宕起伏的舞步给人美的享受，而两人的默契与较量更牵动人心。跳舞的过程与感情的跌宕同步，两个人从陌生到默契，从吵架到合二为一，萨利在这个过程中探索着探戈的精髓，追求着自我和爱情，表达着对帕布罗的缱绻感情。而帕布罗早已是个高处不胜寒的顶级舞者，他对艺术的执着甚至超出了对生命、对爱情的珍惜，他甚至觉得连萨利也不能理解他的探戈。在两人出色的首演谢幕时，他拂袖而去，责怪萨利“破坏他的韵律”，这一刻他显得如此孤独而陌生。萨利说舞台上的他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也许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两人的矛盾在这一幕爆发，坐在化妆间两头隔着一排座位争吵的镜头很美。在这样的矛盾争锋中萨利心中的爱情占了上风，她竟然放下她的梦境中的自我，卑微的去看清楚真相，在电话亭里对帕布罗坦言，她不是弱者，他对她来说是天使，而她不想顺从，她要表达。两个人的矛盾和坦诚促使他们更加认清自己，也相互弥补，相互理解，感情在激烈的较量中更深刻牢固了。他们在雅各和天使的画下重新相拥而舞的镜头，令人动容，为了他们坦诚面对感情的那份勇气，或者是为了艺术的奇妙力量。

对萨利来说，她就活在自己的电影里，不管制片人会不会把电影拍出来。对帕布罗来说，他时刻活在自己的舞台上，但他在乎观众，在乎自己的表现是否完美。因此他们都可以在任何时刻任何情景起舞，也因为有彼此的配合而使自身完整。在忽然飘雪的塞纳河边，在大雨倾盆的陌生街角，在机场的扶梯通道，在摆满锅碗瓢盆的厨房，他们情不自禁的起舞，在这样的时刻，萨利沉醉在爱情的快乐中，帕布罗也忘记了观众释放着自己的内心。艺术是爱情的契机，爱情又催化艺术的升华，他们的生活与艺术就这样融合为一。这样的时刻，在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中太少了，只能在小时候的回忆里记起。所以看到这样的影片，感到庆幸又愧疚，人生有那么多种姿态，我们却容易一不小心被现实的洪流席卷而去。每一个不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浪费。我们需要时刻珍惜艺术的情怀，因为每个人的人生充满无限可能，无限美丽，艺术就是对这样生活的歌颂，生活本身也就是最美的艺术。

莎莉和另一个男人跳的舞（就是被Pablo一把推开的那位），虽然只有寥寥几十秒一分钟不到的样子，却非常动情。莎莉贴在他身上微微扭动臀部的样子我看得心中一紧。没看到他们有什么交涉，好像仅仅是在探戈舞中相识，曲终又分开，甚至不用过问对方姓名。无承诺，无未来，不用争风吃醋，来去自由，在舞曲中牵起手的那一刻是情人，松开手就是路人。

另外不明白莎莉和Pablo是怎么搅在一起的，难道是那个雪夜中两人的两行莫名其妙的眼泪？男女相爱相守的过程在我看来总是有些突兀造作。

波特在片中处于电影导演和探戈舞学者的两种状态中，这在电影画面里面用鲜明的颜色区别开来了。影片大部分是黑白的，但是在莎莉创作她的电影剧本，选景时脑海中想象出来的情景是彩色的，在这些彩色的镜头中，她是导演，她是创造者，这是她的艺术世界，她可以独自掌控这一切；而在黑白的部分，她处于现实生活中，她是一个探戈舞初级学者，她正在遭遇一个探戈舞高手，并和他产生一些感情，而且他们在探戈舞的男女位置关系和电影导演同演员的主导权位置关系中发生矛盾。而且，别有用心的是，彩色部分有一个镜头例外，即是莎莉和帕布罗在观看了油画达成了一定共识之后，莎莉将头浸在泉水中，而帕布罗终于真实可见地从泉水池底上升游向莎莉，这一仿佛天使般的镜头是彩色的，这个彩色的镜头显然也不是真实情景，它是莎莉幻想出来的，但是却很好地体现了莎莉的想法，在她的眼中，帕布罗的包容与达成的谅解恰恰说明了在两性关系中，想要更好地成全自己，就必须有一方是作为天使的面目出现的，而在这里，帕布罗扮演了这样一个让莎莉放弃争斗的天使，当然我们说，虽然他做得并不主动，并没有强烈的天使意识，因为他也被嗔怒所控制，并没有完全包容。

彩色和黑白的对比，还旨在说明，在莎莉的艺术想象中，一切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丰富的饱满的，黄色意在彰显、高调、疯狂，红色意在激情、奔放、火热，蓝色意在冷静、忧郁、广阔，莎莉用了最简单却蕴意最为丰富的三种颜色（并不是其他颜色、也不是其他数量），代表了一个看似简单却包罗万象的艺术想象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她是自由的，她用三个穿着不同颜色的裙子的模特表达了三个个体，同时也可以说是她自己的三种表象，而这三个模特在她构思的电影里遭遇的情节，在不同的地点离奇死亡、被追杀、惊恐、奔跑、枪声、倒下，这一切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都直指内心。或许我们可以用一点点类似解梦的方法来分析，这三个女人，女性性征明显的女人，在莎莉想象的空间里，被没有双腿的残疾男追杀、被离奇杀害，应枪声倒地。这是否也说明了在莎莉的潜意识里，男性，不管自身残缺与否，他们都在控制着女性的话语权，剥夺女性的生存空间。在这里莎莉女权主义者的身份也可见一斑。

彩色和黑白也像电影中呈现出来的那样，彩色的部分很短暂，但呈现的内容却速度快、情节紧凑、画面鲜明。可见莎莉的内心世界是及其丰富广阔的、而她更在寻找着一种自由，而这也从反面说明了在现实中，自由的空间太小；黑白与此相应，就是现实生活的写照，黑白的世界里有困境，有挫折，没有精致的画面和浪漫，显得很冷漠，但富于思考的意义。

在一个星期天，错过了与朋友们的相约。静静坐了一个小时，感受自己能量场的波动。昨天晚上，刮了六级大风，今天天空非常蓝。新闻上在说，汪峰怎样在演唱会上说出了对章子怡的爱。大家都沉浸在这种爱的神话与冲动之中。我打开了这部电影。
黑白的影像中，一个中年的女人，在一张圆桌旁写作。她看到了一场华美的探戈演出。她跟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学探戈。当第一次，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我都感觉到了那种失望与沉闷。一个虽然姿色犹存但快要绝经的女人，却要学舞蹈。她已经激不起大部分男人的欲望，哪怕是一个老年的男人。那一刻我意识到我是多么的害怕衰老，甚于死亡。关系，两性关系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欲望和渴望激起对方对自己的欲望。
我知道我在担忧着自己。怕自己有一天到了那个年纪，女儿离开了家闯自己的生活，而我没有伴侣，没有爱情。孤独，衰老，没有人需要。那时又将怎样？
电影，戏剧，如同探戈课里的戏中戏，彩色的，艳丽的，离奇的。
接下来，当沙莉慢慢学会跳舞，那一场不断用旋转镜头，拍她和一个又一个男人跳舞。她穿上高根鞋，黑色的裙子，露出腰身，散开头发，又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跳得那样优雅。探戈舞太深情了，无论跟谁跳都如同情人一般。是的，如同我在微信里说的，爱可以清理，可以治愈，可以战胜恐惧衰老死亡。艺术与美也可以。
他们再一次见面，共舞。然后，在交谈的时候，一起流下眼泪。然后，在自动肤梯上，他象一个孩子一样与一切舞蹈，与空气舞蹈，与扶手舞蹈。她轻轻地吻了他。于是她走了。
所以，在电影里，她让自己——一个中年女人，让三个跳舞的拉丁男人宠爱着。与三个男人一起共舞。
她说，我感觉自己是一个犹太人。你呢？
他说：我是一个舞者，也是一个犹太人。
说完，流下眼泪。她的眼泪也来了。
我怕，怕自己是一个浮萍，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去。怕自己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就是我们相遇的原因。
这是我听到的最优美的对白之一。属于爱着的人们，属于存在着的有时感觉渺小有时感觉伟大的我们自己。
用摄影机去表达对一个男人的爱。
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艺术就是爱的表达。
出租车上下来的那一场雨中之舞，可以和《雨中曲》比美了。在欧洲古老破旧的街道上，两个人舞着。激情之舞。
夜晚大桥下路灯下的共舞。深情之舞。
一边舞蹈，一边接吻，一边争吵，一边歌唱，一边走路，电影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结束了。人生也是。

华丽而繁复的舞步，倾斜的身姿，节奏张驰有度。
我迷醉于这优雅的滑步、撩人的踢脚，这就是能勾起心底最原始欲望的探戈。
萨莉的手臂轻搭住帕布罗，跟随、跟随。
当探戈舞渐入境界，萨莉的激情燃烧，渴望着主导。
当舞曲渐止。
愤怒浮现在帕布罗的脸上，他开始大声抱怨：

跳舞的时候，你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只要跟随，跟随！否则你就破坏了我的行动自由，你毁了我的自由！于是我便无法跳舞，我什么也做不了……

萨莉•波莉开始把男女应如何摆放自己位置的命题拿了出来，在舞蹈中如此，在生活中应该如何呢？《探戈课》是一部相当个人化的影片，萨莉•波特亲自执导、编剧、主演，并且演员们都以真名出演，而影片本身就取材于导演本身的亲身经历，甚至亲自演唱片中的歌曲。

在巴黎撰写剧本的萨莉阴差阳错地欣赏到了帕布罗的探戈舞表演，便不由自主的爱上了探戈，爱上了帕布罗。从巴黎回到伦敦她尝试着学会它，最后她来到布宜诺斯艾斯，想着学会真正的探戈能和帕布罗共舞一曲。我想萨莉是个感性的女人，不然何至于如此着迷于探戈，而不惜万里远赴阿根廷。冥冥中萨莉和帕布罗双方都是在无根的漂泊中与对方相遇，同时找寻到自己。

萨利是如此的追求完美，对写作环境的洁癖要求被衍生到生活，到爱情。帕布罗亦是如此。在帕布罗身上萨莉看得到自己，帕布罗亦是如此。两人都习惯于孤独，习惯于飘泊，更习惯于主导。探戈讲究协调的步伐，要想完美地舞完一曲，需要一种默契。舞伴就像自己的另一半，都要摆正自己在其中的位置，寻求一种平衡之美。

萨利对帕布罗说，在跳探戈时，我跟随你；而在拍电影时，你要跟随我。

他们开始明白探戈中的主导并不意味着什么，两人尝试着互相妥协，在各自的领域中，在共同的生活之中，而不同文化的碰撞更渴望能够找到彼此能够达到通融。而那一刻萨莉开始完全沉醉于探戈之中，当她原先的剧本遭到好莱坞片商的商业性置疑时，便很快将手头的剧本搁置一边，打算重新来拍一部关于探戈的电影。

影片被划分成为十三节课，以萨莉学习探戈开始，到与帕布罗共舞，到萨莉准备筹拍电影。层次清晰，逐步深入，将影片所要表达的关于两性之间、关于不同文化之间、关于艺术与商业之间等探讨的命题一点点揭示出来。

影片的高潮部分，安排了一段萨利与帕布洛及另外两位男舞者的四人探戈，而镜头运用精彩，跟随舞者平移，并以柱子作为这一个个的过渡。而这段探戈舞蹈中，萨莉成为了主导者，四位舞者旋转交错，舞步极尽变化，而萨莉在其中游刃有余而充满灵动。整段探戈舞蹈显得精彩而绚目，配之马友友用大提琴所演绎的探戈舞曲“Libertango”，更是堪称之为经典。

整部影片除却萨利脑海中勾思的关于模特离奇被杀的剧本相关情节采用了异常华丽浓艳的色彩外，主体均采用了黑白的色调，从而造成了强烈的反差。有人认为萨利想象中的浓艳镜头带有某种象征意义，强烈表达着萨利内心潜藏的原欲。我不得而知，这么一部带着明显个人标签的作品，每个观者都会有各自的感受，而我则不想枉自菲薄地去揣测萨利的意图所在。

当夜幕降临，无根的人更加害怕孤寂，因为归属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重要，而无根之人更是如此，当两位无根的人面对面时。

帕布罗说：“我不属于法国，也不属于这里，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会去哪里？我害怕自己是一个无根的人，我怕就这样消失。”
萨利说：“这就是我们相逢的原因。”
两位无根的人紧紧相拥在了一起，萨利轻声吟唱。
两人相拥起舞，渐渐远去。

当浸于夜色的寒意，我们因探戈而依偎，因探戈而温暖。


文：眉间尺

我相信 因为这电影需要光线来表现 而光线又需要黑白的支持 所以电影才是用黑白来呈现 而不是反过来说的需要关系 光线使得到处都成了舞台 塞纳河上的游船的舷灯 飞机场明亮的过道 壁炉燃烧的闪烁 都为舞蹈提供天然的场地和氛围 因为莎丽和帕布洛需要探戈时时刻刻来寻找一个相容的点

我相信 除了背景的音乐是导演不可能放弃和不可能不精心雕琢的以外 唯一不吝色的就是处处存在的脚步声 无论是舞蹈时 抑或平时 似乎它与地板的接触 理所应当发出每个人都会静心去倾听的啼啼塔塔 生活中的脚步的注重 也许正是帕布洛所谓艺术生活化的一种表现形式

我相信 莎丽所要拍的电影就是电影本身 那么我们就是幸运的了 因为 舞蹈的对话 在台下的观众想要了解舞者的心 是无法容易实现的 就像莎丽和帕布洛登台后 观众们都会觉得不错 因为真的很精彩 但是帕布洛是不满意的 这只有他知道 因为他的感觉告诉他 这是什么那不是什么 而当是电影在我们面前时 对话就相对容易得多 我们可以间接地来了解生活中的舞者 很难对话的帕布洛 这也符合莎丽的性格与爱情观 就像那张犹太圣经的故事的画 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表现她的爱情 与爱人 这就是生命

我相信 莎丽和帕布洛 会一种矛盾下去 用莎丽的话来说就是 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们可以在同一个时间面对面流泪 但是内容可以不同 他们可以互相在同一个时间感受喷泉的水滴 但是闭上眼睛的刹那 就注定了两边 不过我想 这两边并不会影响他们感情的实质 因为如果说艺术总会把生活极端化 那么我想莎丽和帕布洛 就是生活极端化的两个人 也就是 电影把两个和我们一样普通的人 一对普通的恋人 极端地放置在两边 来说一个普通的故事 于是成了一个追求美的过程 充满坎坷 就像莎丽关于设计师与那五个模特的电影一样 就像我们每个人的生活 关于两个人的了解

追求感觉中的美是痛苦的 因为它既来自自身的无力 又来自对于另一方的感觉孤独 在追求美的过程中 我们每个人 都好像是一个艺术家 对于自己的作品苛刻至极 不能原谅一点瑕疵 为此 我们可以付出一切 有的为爱情妥协 有的为阳光疯狂 有的为自由偏执 可不可能 在这个付出一切的过程中 我们已经获得了美 或者再也得不到那美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