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裁者

《大独裁者》电影剧本

译/李正伦

字幕：

虽然独裁者兴格尔和犹太人理发师两人完全相像，那不过纯粹出于巧合而已。——这里叙述的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疯狂支配了某一时期的故事。这个时间，自由遭到践踏，人性被横加蹂躏。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

战场。

蜿蜒曲折的战壕里，士兵们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

两军激战，枪弹如雨。

（化）

长射程炮阵地。

托明尼亚国军队巨大的长射程炮，巍然不动地安置在阵地的一角。

士兵们正在装硕大无朋的炮弹。

画外音：

大战将近结束，托明尼亚军已经逐渐处于劣势。它国内爆发了革命，尽管它的外交官为了结束这次战争拼命地活动，但是前线的托明尼亚军却是坚信他们有巨大威力的武器，足可以摧毁敌军，因而仍在继续作战。为了震慑敌人，西部战线上第一次使用了射程达100英里的大炮“胖蓓塔”。目标是前方距此75英里处的巴黎圣母院。

司令官用望远镜选好目标，矮个子的犹太人理发师一只手拿住拉炮栓的绳子，一只手捂着耳朵。

司令官：射程95.452！

军官：射程95.452！

士官：是！

司令官：预备——放！

犹太人理发师用足了力气拽炮栓的绳子，因为用力过猛，跌了个仰面朝天。立刻爬起来从司令官手里接过望远镜观测弹着点。

司令官从理发师手里拿过望远镜。

司令官：喂！把炮栓预备好！

理发师：是！

司令官：（对军官）改正射程为95.455！

军官：射程95.455！

士官甲：是！

士兵们装炮弹。

士官乙：准备完了！

司令官：预备——放！

理发师拉炮栓的绳子。

大炮发出了奇怪的预兆不祥的声音。炮弹从炮口窜出来，咕咚一声掉在地上。

司令官：不发火的炮弹，查一查吧，去！

军官：（对士官）去！

士官：（对理发师）去！

司令官带头，按军阶顺序，四人并排着战战兢兢朝炮弹走去。

司令官：（对军官）检查一下雷管！

军官：（对士官）检査一下雷管！

士官：（对理发师）检查一下雷管！

理发师扭过头来也想命令他身后的人，可是他身后却―个人也没有。

理发师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蹑手蹑脚地走近不发火的炮弹。慢慢地围着炮弹转了一圈，炮弹也以相同的速度开始转起来。

理发师站住不动，炮弹也停下来不转。

稍过一会儿，炮弹冒烟，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转起来。

司令官：危险！快回来！

理发师赶快跑回来。四人伏在地上。

炮弹爆炸。

这时，飞来两架飞机。

飞机投弹轰炸。

理发师：这是干什么？

士官：空袭！

军官：他们想炸毁“胖蓓塔”！

司令官：（对军官）用高射炮打它！

军官：（对士官）用高射炮打它！

士官：（对理发师）快开炮！

理发师爬起来向高射炮跑去。他跳上炮座，赶快摇动摇轮。高射炮身胡乱地摇动，敌机激烈地轰炸。原来理发师还不懂高射炮的操作技术，所以只能胡乱地摇动摇轮。

军官：喂！你在干什么？下来！

胡乱摇摆的高射炮身把军官碰了一下。

理发师从炮座上跌了下来。

司令官：还不站起来！你胡搞了些什么！你神经错乱啦？

理发师：（敬了一个礼）实在对不起！

这时，传令兵跑来。

传令兵：斯诺特大尉的报告。他说敌军冲上来啦，请部队全部出动！

司令官：（对军官）炮兵集合！

军官：是！

司令官：（对理发师）通知布尔姆上士去！

战壕。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跑进战壕，军官站在壕口向士兵们分发手榴弹。

军官：每个人都要带上手榴弹。快，带上手榴弹！

理发师跑来。

军官：喂，你拿到手榴弹了么？喂，上这儿来！你有手榴弹么？

理发师：我没有拿到。

军官：（向士兵）给他一个！

理发师领了一个手榴弹。

理发师：我问一下，这怎么使？

军官：拉开保险栓，数到第十个数的时候就把它拋出去！

理发师天真地笑了笑，立刻用手指数了十个数。

过了一会，士兵们陆陆续续地从战壕里往外拋手榴弹。

理发师也把保险栓打开，高高地举起，刚要拋出去，一不小心手榴弹滚进袖筒里。

理发师吓得魂飞天外，拼命地往外掏，不料，手榴弹已经钻到里面，老是掏不出来。

军官看他这副怪态大加斥责。

军官：喂，快来，什么时候啦，你还挠痒痒？

理发师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榴弹掏了出来，刚抛出去就爆炸了。

理发师吓得险些晕倒，他连忙拽住那个军官。

军官：浑蛋！你打起精神，拿起枪来！

士兵们已排好冲锋队形。

军官：好，都排好。（向理发师）喂，你也赶快来！（向全体士兵）准备冲锋——前进！

士兵们端起刺刀脚步沉重地前进。阵地上布满了烟幕，理发师离开了队伍。

理发师：队长！

他周围全是烟幕，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理发师：队长！

他从烟幕断开的地方走出来，恰好碰见了敌人，他误以为这是自己的人。

理发师：啊，你们都在这儿哪！

突然发现原来却是敌人。

理发师：对不起……

话未说完，便一溜烟地逃走。

美国兵：是敌人，开枪！

美国兵朝逃命的理发师猛烈地射击。

战场上的小棚子。

一个托明尼亚军士兵正在拼命地用机枪扫射。

理发师脱险跑到这里来。他推开门向里望着。

理发师：您好！我可以进来么？

机枪手：你是谁？

理发师：咱们是一伙的。

机枪手：进来！

理发师走到机枪手身旁。

机枪手：你是哪个部队的？

理发师：第21炮兵队！

机枪手：你使这个干，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机枪手说罢便脱身溜走。

理发师用机枪射击，立刻遭到敌军的反击。他害怕得拼命地喊叫起来。

理发师：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他边喊边往外跑。

小棚外。

理发师跑出来一看，只见一架飞机被迫降落在附近。驾驶员修尔兹躺在小棚子旁边。

理发师：你怎么啦？

修尔兹：我不能动啦，你把我扶到飞机上去吧。

理发师把修尔兹扶起来，拽着他朝飞机走去。

修尔兹：谢谢您。凭您这个功劳一定会得到托明尼亚国十字勋章啊。

理发师：没什么，这是分内事嘛。

炮火炽烈。

理发师好不容易把修尔兹安置在驾驶员座位上。

修尔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谢谢你。

理发师：给你束上带子吧。

修尔兹：不行，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驾驶，你也上来吧。

理发师：好。

理发师上了飞机。

修尔兹：你会驾驶？

理发师：不会。

修尔兹：（忍着伤痛）你赶快让我抓住舵杆。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这时，几个美国兵闯进小棚。

美军官：守住这挺机枪。

美军士兵：是！

飞机上的修尔兹发现美军巳经占领了那个小棚。

修尔兹：敌人上来啦。把油门打开！

美军士兵们从小棚子出来，发现附近的飞机。

修尔兹：（笑了笑）我们正好比他们快了一步。

飞机开始起飞。

美军士兵用步枪射击。飞机飞上高空。

飞机上。

修尔兹把一迭文件交给理发师。

修尔兹：你带着这些重要文件。

理发师：是！

修尔兹：你如果能把这些文件交给修美罗菲尔将军，托明尼亚还能打胜。

修尔兹感到疼痛难忍。

修尔兹：我一阵阵地神志昏迷。

理发师：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修尔兹：不要紧……不要紧……

飞机腹部朝天，但是两人并未发觉。

修尔兹：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理发师：你不知道么？

修尔兹：啊，明白啦！

理发师：明白了吧。

修尔兹：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觉得舒服多了，好像血液往头上集中似的。下边的情况怎么样？

理发师从飞机上俯瞰地面（实际上是天空）。

理发师：看见太阳啦！

修尔兹：太阳？

理发师：太阳在下面放射光芒呢！

修尔兹：真奇怪！盖斯（油门）呢？

理发师：糟糕，给他们打坏啦！

修尔兹：我不是问那个盖斯，我问的是盖斯林（汽油）。

理发师：（看了看油量计）差不多光啦！

修尔兹：快到了吧？现在几点？

理发师：呃……

理发师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怀表好像是往上跳似的（因为飞机是背朝下的，但是画面是正常的，所以重力在上面）。

理发师：大概是差一分十二点。

理发师一放开手，带链子的怀表就往上窜。即使如此，这两个人还没有发觉他们是头朝下呢。

理发师：真奇怪……好像重力法则没用啦！

修尔兹：（喘起来）给我水……我快要晕过去啦。

理发师：请你等一等，我立刻给你倒水，你要是晕过去那可糟啦。

理发师拿出水壶打开盖子。

水往上窜出。修尔兹想尽办法要喝一口，结果连一滴也没喝到嘴，水壶就空了。

理发师开始感到难受。

修尔兹：怎么啦！

理发师：带子束得太紧啦。

修尔兹：那么，松一松吧！

因为他们是在头朝下，所以带子一松立刻就吃不消了。理发师险些从飞机上掉下去，抓住舵杆吊起来。

修尔兹：我们是头朝下哪！

理发师：怪不得！

修尔兹：把舵杆给我。

理发师：不行啊！

修尔兹：啊，完啦，汽油光了。这回我们等死吧。

他说着话掏出纸烟来。

修尔兹：不吸一支？

理发师：不吸啦！

修尔兹：那么，剩下的用不着啦（把烟盒奶出去），今天是几儿？哦，四号，……眼下正是托明尼亚的春季，希尔达现在一定在院子里收拾水仙哪。她非常喜欢水仙，她总说它们怪可怜的，舍不得掐一枝。谁要掐一枝水仙，就像要了她的命一般。啊，可爱的希尔达呀……

飞机掉下来，机头狠狠地扎进地面。

飞机落下来的现场。

坠毁的飞机旁，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修尔兹仍在说胡话。

修尔兹：……她心地是那么善良。喜欢动物……非常喜欢小孩子……

修尔兹神志清醒。

修尔兹：着陆啦！文件呢？……（大喊）我的战友，你在哪儿？

掉在泥坑没了顶的理发师探出头来，简直是泥人一般模样了。

修尔兹：重要文件呢？……在哪儿？

这时，有几个托明尼亚士兵跑来。

士兵：（向修尔兹）受伤了么？

修尔兹：你们快带我去见修美罗菲尔将军去！

士兵们看了看修尔兹的文件。

士兵：那是什么？

修尔兹：越快越好，要不把这些文件给将军送去，我们国家就要吃败仗啦。

士兵：战争已经结束啦，我们打败了。

修尔兹：败啦？哎……

修尔兹泄了气。

（化）

一连串的蒙太奇镜头：

旋转着的印报机。

人山人海的大街。

理发师被抬到医院的床上。

大批托明尼亚士兵的游行队伍。

然后是报纸上一系列的大字标题：

停战！

和平！

田布西被威拉特击败！

林白横渡大西洋！

经济恐慌！

托明尼亚发生暴动！

继上述一系列镜头之后出现的是在医院里踽踽独行的理发师；独裁者兴格尔在群众集会上大肆叫嚣的演说场面，并配以画外音。

画外音：兴格尔党掌握政权的时候，大战期间的勇士——犹太人理发师完全丧失了记忆，长时期住在陆军医院里。因此，托明尼亚国发生的重大变化，他是毫无所知的。这时，独裁者兴格尔以残酷的手段统治了这个国家。在新的双十字党徽之下，自由被蹂躏，言论自由遭到压制，人们听到的只是兴格尔一个人的叫嚣而已。

广场上。

独裁者兴格尔正在以他那独特的腔调措词激烈的语言演说。他的面貌和希特勒非常相似，而且和那位犹太人理发师也一模一样。

兴格尔以托明尼亚语慷慨激昂地演说。

他的演说每告一段落，听众就鼓掌一次。兴格尔喝口水润润喉咙，然后继续叫喊了一阵。

女译员：阿登诺以德·兴格尔说：“托明尼亚国昨天还是摇摇欲坠的，但是今天却是旭日东升的形势。”

听众热烈鼓掌。

兴格尔只把手轻轻一举，掌声便嘎然而止。

兴格尔：（以托明尼亚语讲话）民主完全是胡说八道！

女译员：民主是不足为训的。

兴格尔：（以托明尼亚语）自由是胡说八道！

译员的声音：自由是令人讨厌的。

兴格尔：（以托明尼亚语）言论自由也是胡说八道！

译员的声音：言论自由不好。

兴格尔：（以托明尼亚语）托明尼亚有世界上最强大的陆军！

兴格尔又胡乱喊了几句。

译员的声音：它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

兴格尔用托明尼亚语的演说，到这个时候声音越来越激烈。

译员的声音：但是，为了使它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我们必须不断地扩张。

兴格尔继续胡乱叫喊了几句。

译员的声音：我们必须勒紧裤带。

为了响应。兴格尔这种号召，一排端然正坐在兴格尔身后的那群高级官员中，特别肥胖的陆军元帅赫林站起来，很严肃地把裤带勒紧。

赫林：（以托明尼亚语）我先勒紧裤带！

兴格尔：噢，赫林啊，……俾斯麦·赫林啊！

译员的声音：总统现在正和陆军元帅赫林谈话。

赫林刚刚坐下，方才勒紧的裤带立刻就迸断了。

兴格尔仍在演说。

译员的声音：这回是和内政部长卡比奇谈话。

兴格尔：（以托明尼亚语）鲱鱼（赫林）不应该是肉末（卡比奇）的味儿，而肉末也不应该有鲱鱼的味儿。

兴格尔情绪更加热烈，猛挥着手高声喊叫地演说。

听众疯狂地鼓掌。兴格尔只是轻轻把手一举，掌声便立即停住。

他继续演说，由于情绪过于火热，摆在他面前的麦克风支架被这股热力烤弯了。

译员的声音：总统想起了他年轻的时候，和他的两位忠实的同志卡比奇与赫林在一起奋斗的往事。

兴格尔继续演说，表情杀气腾腾，满腔的仇恨，咬牙切齿。甚至麦克风都怕他这副样子，吓得躲躲闪闪。

译员的声音：总统现在谈到犹太人的问题。

演说达到了最高潮，兴格尔疯狂地挥舞两手，简直达到了白热的程度。最后，他高呼托明尼亚万岁，听众热烈鼓掌。

译员的声音：总统的结论是他非常希望世界和平。

兴格尔讲演完漱了漱口。

随后是雄壮的进行曲。

有人过来给兴格尔穿外套。

译员的声音：转播暂时告一段落。

广播员：阿登诺以德·兴格尔在双十字党大会上的演说，从托明尼亚国转播的实况录音已播送完毕。担任英语翻译的是阿登诺以德·兴格尔专任私人翻译海因德林克·修第克。很明显，翻译是照着事先预备好的讲演稿念的。现在继续转播大会实况，托明尼亚国的先生，请吧。

译员的声音：总统现在正走下台阶。

兴格尔走下两三级便跌倒，一直滚到最末一级。赫林跑上去把他扶起。

赫林：噢……阁下……您没受伤么？

兴格尔大怒，用托明尼亚语把赫林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把赫林的勋章揪下来，朝着他那高高突起的大肚子狠狠地杵了一拳。

兴格尔和他的高级官员们走到汽车旁。汽车周围已站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女和孩子们。

兴格尔：（向赫林）你坐别的车！

儿童向兴格尔献花。

译员的声音：总统对于托明尼亚国母子会向他所表示的热烈欢迎，似乎很高兴。现在他站在母子两人跟前。

兴格尔抱起孩子。

兴格尔：拍照！

几个摄影记者围上来拍照。

译员的声音：即使婴儿也体会到总统温厚的情怀而喜不自胜。

兴格尔把孩子还给那个母亲，用手帕擦擦手，然后和卡比奇一同登上汽车。

母亲们一齐举起右手，高呼：“兴格尔万岁！”

译员的声音：总统现在离开了会场，走过兴格尔大街直奔总统府。总统走过的大街陈列着许多现代托明尼亚艺术作品，这些艺术作品有今天的“维纳斯”，未来的“沉思者”……

大街上陈列的雕刻艺术品，不论是“维纳斯”或“沉思者”，全都举起右手向兴格尔致敬。

车上。

兴格尔和卡比奇坐在车上。

兴格尔：怎么样？

卡比奇：你问的是演说么？

兴格尔：是的！

卡比奇：啊，非常好。不过，谈犹太人那一段的时候，如果更激烈一些的话，效果就更好些。

兴格尔：为什么？

卡比奇：我们必须把群众的愤怒的情绪煽起来。这个时候如果狠狠地对付犹太人，那就会促进群众的自觉。

兴格尔：也许是这样。最近对于犹太人居民区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吧？

犹太人居民区。

街头上挂着“犹太人居民区”的牌子。

大街上，犹太人平静地来来往往。

大街的左端有一家理发馆，店门紧闭，已经停业好久了。理发馆右边是贾克尔的家。周围绕以石墙，有一个小小的院子。

贾克尔家的院子里。

贾克尔坐在桌子旁边看报。曼老头走到他跟前。

曼：这早晨多好啊，贾克尔先生！

贾克尔：有什么好的？

曼：当然，也许情况愈来愈坏……

贾克尔：你还担心变坏？何必白操心呢！

曼：你听过兴格尔的演说了么？

贾克尔：我根本就没听，家里的事就够我忙的啦。

曼：那说明你的日子比别人好过。喂，理发师有什么消息么？

贾克尔：他还在住医院哪！

曼：从战争开始以来那房子一直闲着。你把理发馆那几间门面租出去怎么样？

贾克尔：那家伙不肯退租嘛。每隔两三个星期就接到他的信，他在信里总是说，不久他就回来。

曼：一直关了好几年门，理发师也怪可怜呀！

贾克尔：反正隔不了多久，政府一定会把他的生财家具没收，抵充税款。

曼：也许事情就像你说的那样，看起来早晨并不好啊。

贾克尔：你才明白？——（他向二楼喊）哈娜！

哈娜的声音：（从二楼房间里传来）听见啦，贾克尔先生！

贾克尔：烤炉上有我的烟口袋，给我拿来好不好？

哈娜的声音：马上给你拿去！

曼：啊，不论是谁都有满肚子苦水呀！

贾克尔：就是嘛。就说哈娜吧，真是个着人疼的姑娘。干起活来真是把能手，可是找不到工作。爸爸阵亡，母亲也在去年去世，因为没有工作，所以房租也交不起。虽然这样，但是也不能赶她出去呀！

哈娜头上顶着装满洗好了的衣服的筐子，从露天楼梯上走下来。

哈娜：（把烟口袋交给贾克尔）给您买点儿烟来吧。

贾克尔：你上街么？

哈娜：我去送洗的衣服去。

贾克尔：那么你把钥匙带走吧，我也和你干妈一起出门，党卫军那些家伙们要是进来胡闹的话可就糟啦，你可要把门关紧哪。

哈娜接过钥匙走了出去。

犹太人居民区。

哈娜顶着装洗的衣服的筐子走去。一大群党卫军的士兵唱着军歌走来。他们旁若无人，边走边打碎店铺窗上的玻璃。

大街上停着一辆卖菜的车。

党卫军士兵甲：喂，你们看哪，这儿有蕃茄和马铃薯，我们去要他一筐。

卖菜的妇女：老爷，求求您，不要拿我的东西吧。

哈娜站在道旁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幅情景。

这时，一辆党卫军的卡车开来。

党卫军士兵乙：卡车来啦。喂，司机！请你等一等！

卡车停下来。党卫军士兵们往卡车上搬蕃茄筐。

卖菜的妇女：请你别拿我的东西！

党卫军士兵甲：你别害怕不给钱，记我的帐吧！

党卫军士兵们把蕃茄抢光，一起上了卡车。

党卫军士兵乙：都是熟透了的蕃茄呀！

哈娜怒不可遏，向站在附近袖手旁观的犹太人怒喝。

哈娜：你们为什么不想个办法？我要是个男人决不这么一声不响！

党卫军士兵乙：小大姐，你想干什么？

哈娜：你们仗着人多势众，觉得没人敢惹你们，要是一个人的话就成窝囊废啦！

党卫军士兵乙：住口！

哈娜：你们是害怕我们报仇，为了逃跑，才把卡车开来的吧？

党卫军士兵乙：再不住嘴把你抓走！

哈娜：真有意思，你抓抓试试看？那样的话你一定会领到很多勋章。说起你们的本领也就是抓抓女人啦，从老实人那里抢点儿什么啦。

党卫军士兵乙：（向他的伙伴们）拿她这么些东西也实在没啥油水，把蕃茄还给她吧！

党卫军士兵们用蕃茄一起朝哈娜打来。

哈娜被打得浑身上下尽是蕃茄水，她只好匍匐在人行道上。

党卫军士兵们把蕃茄打光之后，狂笑着乘卡车而去。哈娜看了看衣服筐子，衣服全被蕃茄弄脏。

哈娜：还得重新洗，……这群畜生！

（渐隐（

陆军医院的办公室。

屋子里有两位医生，其中一个向对讲电话机讲话。

医生甲：把33号患者带进来！

回答声：是！

医生甲：（把病历拿出来）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病例。这个病人得的是记忆丧失症。他是一个犹太人士兵，从战争结束以来，一直是住在医院里，然而他却肯定认为自己在医院里才不过待了两三个礼拜。

医生乙：这就是说，连住院期间的一些事情也一点记不起来啦。

医生甲：不错。好像他只是对于自己那个理发铺记得非常清楚。

医生乙：怪可怜的。出了院一看花花世界，恐怕净是让他吃惊的事啦。

医生甲：可能就是这样。

这时，对讲电话机的低音信号响起来。

医生甲：（对着通话器）什么事？

回答声：33号病人跑啦！

医生甲：跑啦？下一个就轮到给他看啦。

回答声：是，我们知道。不过，始终没有找到他。

医生乙：找不着？

医生甲：随他去得啦。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病，况且我们也不打算给他治。

（化）

犹太人居民区。

犹太人理发师的铺子。他找到自己的铺子，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屋子。他刚一迈进门，从里面窜出许多野猫。

理发师从屋子里走出来，把那用白油漆写着“犹太人”字样的护窗板打开，又回到屋子里去。

铺子里。

积满了灰尘，尘土都成了堆。到处都是蜘蛛网，简直和妖精洞一般。

理发师走近洗头池，在那里放着的理发用具上也都积着厚厚的一层尘土。

这时看得出这位理发师渐渐地明白了：自己有许多年没有在这里，铺子一直闲到如今。

铺子前面。

几个党卫军走来。在理发师的玻璃窗上，用白油漆写上“犹太人”字样。

理发师从铺子里走出来，一声不响地把它擦去。

党卫军士兵：你在干什么？

理发师：你看不懂吗？

党卫军士兵：不许擦掉！

理发师：我那么好说话吗？

党卫军士兵：我也不好说话！

理发师：那很好。

党卫军士兵：和我讲话以前，首先要喊“兴格尔万岁！”表示礼貌！

理发师：到底你是谁呢？

党卫军士兵：当然我要告诉你我是谁啦！可是你先到队部来一趟！

理发师被推推搡搡地要给带走。

理发师：请你先等一等！

党卫军士兵：你别多嘴，难道你还打算反抗么？

党卫军士兵狠狠地推了一下理发师。

理发师抓起白油漆刷子朝党卫军士兵的脸上打去。

理发师朝另一个党卫军士兵跟前跑去。

理发师：您是警察么？那个家伙犯了暴行罪，请您把他抓起来。

他说完就想回铺子里去，可是却被那个党卫军士兵拉了回来。

党卫军士兵：喂，回来！

理发师被两个党卫军追得兜圈子。

这时，哈娜岀现在贾克尔家的窗前，她见两个党卫军追捕理发师正从窗下经过，她拿起炒勺朝窗下的两个党卫军头上挨个给了一击，两人都被打得晕了过去。

理发师跑过窗下，哈娜也照样给了他一炒勺。

理发师晃晃悠悠地，像舞蹈似地在人行道上兜起圈子来。

他看见苏醒过来的党卫军士兵，竟错认了人。

理发师：您好！……

哈娜又朝着站起来的党卫军士兵头上打了一炒勺。

这时，理发师才明白过来。

哈娜：请原谅，我看错了人啦。你真有胆量，可是你在这里待着不行，赶快逃走！

理发师：不，我去喊警察来！

哈娜：不行，不行，那就糟啦！

理发师：为什么？

哈娜：你疯啦？他们又来啦。

理发师：谁？

哈娜：你等一等！

哈娜急急忙忙地走出来，二话不说就把理发师往贾克尔的院子里拉。

哈娜：你赶快进来！

这时，街头拐角处已经出现了党卫军。

贾克尔家的院子。

哈娜和理发师站在门里说话。

哈娜：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那样干有什么用呢？

理发师：谁？……

哈娜：嘘……

哈娜把理发师的嘴捂住。

街道。

党卫军的车开来。他们发现他们的同伴躺在人行道上。

党卫军士兵：停车！

党卫军士兵们下车，跑到他们的同伴跟前。

党卫军士兵：啊，怎么搞的？让谁打的？

党卫军士兵甲：记不得了。我想一定是这帮家伙干的！

党卫军士兵：算啦，先回去治一治吧，搜查以后再说。

他们把挨打的两个士兵扶上汽车。

党卫军士兵乙：（还没有恢复正常）现在几点？

贾克尔家的院子里。

哈娜把手从理发师的嘴上拿下来。

理发师：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

哈娜向他示意不要说话。悄悄地打开门向外张望，只见党卫军的车已开走。

哈娜：没事儿啦：车走啦。谢谢你。我非常感动，你真勇敢。我们必须都向你学习。

哈娜往楼梯上走，走到二楼的平台处停下来。

哈娜：虽然我们一个人一个人地跟他斗力量弱，可是团结起来一定能够打败他们哪。再见吧！

哈娜说完走进屋子。

理发师从通往他铺子的那扇后门回去。

理发师的铺子。

理发师回到铺子里来，哈娜也从那扇门接踵而来。

哈娜：对不起，您是理发师吧？您一直是住在医院里吗？贾克尔先生常常提到您。大家还以为您不再回来呢。

理发师：呃？

哈娜：党卫军正在抓您哪！

理发师：党卫军？

哈娜：还是藏起来好。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地下室的钥匙。

哈娜打开后门走出去。

这时，两个党卫军士兵从前门进来。

党卫军士兵甲：是这个家伙吗？

党卫军士兵乙：就是他！

党卫军士兵甲：（举起右手）兴格尔万岁！

理发师：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党卫军给了理发师一巴掌。

党卫军士兵甲：少开玩笑！喊兴格尔万岁！

理发师：然后呢？

党卫军士兵乙：两手伸出来！

党卫军士兵甲：（对乙）等一等，先把这个家伙弄到外边去！

党卫军士兵乙：对！（对理发师）过来！过来！

他们把理发师拉拉扯扯地拉到门外。

理发铺前面。

三个入来到外面。

党卫军士兵甲：（对理发师）把你带走以前，先让你写写这个，写吧！

说完，把白油漆刷子交给理发师（窗户上JCW〔犹太人〕的W字还没有写上去）。

理发师接过刷子，又用它朝党卫军的脸上打去，然后撒腿就跑。一个党卫军士兵眼看就追上他，哈娜从窗户里探出身来，用炒勺朝他头上狠狠地一击。

另一个党卫军士兵吹起笛子，许多的党卫军从胡同的两端拥上来，正好把理发师夹在中间。

许多的党卫军一拥而上把理发师抓住。

党卫军士兵：等一下。我有个好办法，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收拾他的方法。

他们给理发师的脖子上绕上绳子，把他吊在路灯上。理发师使劲用手撑着绳子拼命地挣扎。

这时，现在当上党卫军司令的修尔兹坐车从这里路过。

党卫军士兵：等一等！司令官先生来啦！立正！

党卫军士兵们一齐立正敬礼。扯着绳子的队员一撒手理发师从路灯上掉了下来。

修尔兹：第一中队长！

被理发师弄了一脸白油漆的中队长走上前去。

修尔兹：怎么啦？……第二中队长！

第二中队长走上前去。

第二中队长：有！

修尔兹：啊，好啦！（向第一中队长）你们在这儿净干些什么哪？谁下过命令让你们把人吊在路灯上？

第一中队长：没有命令！

修尔兹：我只是命令你们管一管这条大街的清洁卫生。你们吵吵嚷嚷地搞了些什么？

党卫军士兵：犹太人袭击我们。

修尔兹：袭击你们的人在哪儿？

修尔兹和党卫军们走到躺在路灯下的理发师身旁。

修尔兹：啊，是这个入哪。让他站起来！

党卫军扯着理发师脖子上的绳子把他拽起来。

修尔兹：（认出是理发师）原来是你……你还记得我么？还记得你在战时曾救过我的命么？

理发师：我？

修尔兹：奇怪！我一直认为你是阿里安种（托明尼亚“纯种”）呢！

理发师：我是纯粹的“素食主义者”（注1）。

修尔兹：你忘了么？敌人差点儿就要抓住我们的时候，我们不是坐飞机一起逃跑的么？

理发师：坐飞机？

修尔兹：后来我们又掉下来啦！

理发师：掉下来？（这时候他才好容易想起来）啊，对对，我想起来啦！

修尔兹：（对党卫军）我的朋友作了什么不相宜的事啦？

党卫军士兵：我们在他们的窗户上写“犹太人”的时候，这家伙竟敢抵抗。

修尔兹：勇敢的人才抵抗哪。（对理发师）把你搞成这个样子实在对不起。

理发师：没什么！

修尔兹：以后决不让你受第二次难为。不过，万一你或你的朋友受到难为的话，你马上告诉我！

这时，哈娜站在贾克尔的屋顶上用砖头打中了党卫军士兵。

修尔兹：（大喊）这是谁干的！

理发师：我的朋友！

修尔兹：（笑着说）啊，原来是你的朋友。

（渐隐）

兴格尔的总统府（书房）。

兴格尔正在批阅文件。他的部下站在一旁伺候。

画外音：兴格尔的总统府是大企业的中枢总部。所谓企业，就是制造世界上最强有力的武器。此项计划是靠阿登诺以德·兴格尔旺盛的精力来实现的。兴格尔的天才在国内是尽人皆知的，他那不知疲倦的活动，一天的计划之中安排得连一分钟的空闲也没有。

兴格尔把文件装在封筒里，刷地一下伸到他的部下的眼前。他的部下敏捷地接过来舔舔唾液立刻封上。兴格尔看看手表，倏地一下站起走向隔壁的房间。

隔壁的屋子。

画家和雕刻家们摆好架势，等待给兴格尔作肖像。

兴格尔像一阵风似地走进来，立刻站在模特儿台上，摆好姿势。

画家和雕刻家们已经待命多时，便立刻开始工作。

这时，对讲电话机的低音信号响了。

通话器里传出的声音：赫林元帅求见您，阁下！

兴格尔：（对画家们）停！

兴格尔的书房。

赫林见兴格尔走进来连忙迎上前去。

赫林：兴格尔万岁！总统，惊人的发明成功了，就是跟您提过的避弹衣。是用绸子那样轻的材料制作的。

兴格尔：在哪儿？

赫林：在休息室里已经作好准备。等候您试验。两分钟就完，请您去一下吧。

兴格尔：一分钟内结束！

两人走出来。

休息室。

发明者穿着他的发明物——避弹衣，双十字党的高级干部在旁恭候。兴格尔和赫林走进来。

赫林：（向兴格尔介绍）这位是契比采恩教授。

契比采恩：兴格尔万岁！总统，百闻不如一见，这就是避弹衣。

赫林：百分之百的安全！

契比采恩把手枪递给兴格尔。

契比采恩。请您开枪吧！

兴格尔开枪，契比采恩应声例地，一动不动地死了。

兴格尔：这算什么安全？

兴格尔把手枪交给赫林，怫然而去。

（化）

接见室。

兴格尔走进来，坐下弹钢琴，但立刻又停住，用药水喷了喷喉咙，然后对着桌子上水果筐形的隐蔽麦克风说话。

兴格尔：塞维尔，你来一趟！

塞维尔走进来。

兴格尔：秘书在哪里？

塞维尔：在外边的办公室里。

兴格尔：把她叫来！

卫士吹了一声喇叭。

美貌的秘书丽达闻声跑来。

丽达：兴格尔万岁！

兴格尔：我要发一封信，请你给我速记一下。

兴格尔突然拥抱丽达。

丽达：千万别……

兴格尔仍然紧紧地抱着丽达，发出猛兽一般的吼叫声。

两人快要倒在沙发上的时候，电话铃响。兴格尔拿起耳机。电话中传来赫林的讲话声。

赫林的讲话声：我是赫林元帅。我现在在塔上的屋子里。惊人的发明成功了。

兴格尔：知道啦！我马上去！

兴格尔丟下秘书急忙走开。

（化）

塔上的屋子。

兴格尔登上楼梯，走进大厅。

在这里恭候他的入们一齐举手敬礼。

兴格尔：这回是什么？

赫林：是降落伞。世界上最小的降落伞，跟普通的帽子一般大小。

发明者头上戴着一个类似尖帽子形的东西，恭候吩咐。

赫林：在距地面二十五英尺的高度打开。你表演一下给我们看看吧，教授！

教授：（跳上窗户）兴格尔万岁！

他喊了一声便跳下去。

兴格尔和赫林凭窗往下一看，立刻泄了气。显然，这回也失败了。

兴格尔：赫林，你怎么老是浪费我的时间！

（化）

兴格尔的书房。

兴格尔进来。

兴格尔：（向对讲电话机）把卡比奇给我叫来！

兴格尔急忙朝隔壁的房间走去。

隔壁的房间。

兴格尔站在模特儿台上。画家、雕刻家们手忙脚乱地开始工作。

电话机里的说话声：卡比奇先生正在等您！

兴格尔：停！

兴格尔急急忙忙地走出去。

兴格尔的书房。

卡比奇拿着一份文件在等候兴格尔。

兴格尔走上前来。

卡比奇：兴格尔万岁！

兴格尔：（看了看公文）卡比奇，这是怎么啦？军费这样不够的时候，你为了建设集中营还做了2500万马克的预算，这……

卡比奇：因为逮捕了一些人……

兴格尔：一些？多少人？

卡比奇：不太多，每天平均也就是五千到一万上下吧。

兴格尔：每天？

卡比奇：都是些对政府心怀不满的分子。

兴格尔：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卡比奇：他们不满意延长劳动工时，降低薪水；此外他们还埋怨面包里掺了锯末子。

兴格尔：岂有此理！那种锯末子是从我国最好的木材厂调拨去的。

卡比奇：情况表明相当危险哪。人民由于劳动过重，都要求心情能够舒畅一些。

兴格尔走到墙头的柜橱前，打开柜门，里面全都是镜子。

兴格尔：（照着镜子）人民么……

卡比奇：我认为最好是对于犹太人再狠一点儿。比如说，放火烧掉他们的住房……。如果大规模地袭击一下犹太人居民区的话，就可以把人民对我们的不满转移过去。

兴格尔：不，没有更戏剧性的措施到底是不行的。我们进攻奥地鲁吧。你看需要多长的准备时间？

卡比奇：据赫林说，需要三个月。

兴格尔：那么长我们等不了。那样的话，拿帕隆尼就会比我早下手进攻奥地鲁啦。现在就要动手。

卡比奇：那样的话，我们需要大批的经费。

兴格尔：借！借嘛！

卡比奇：银行家都拒绝借给我们。……请等等……只有一个人打算借给我们。就是那个爱普修坦。

兴格尔：爱普修坦？他是犹太人吧？

卡比奇：对！

兴格尔：我看就不用拘泥啦。干脆，从爱普修坦那里借！

卡比奇：不过，从我们对犹太人的政策来考虑的话，我以为这笔借款是很难办的……

兴格尔：那样的话，就改变我们对犹太人的政策吧。告诉修尔兹司令：对犹太人的镇压，今后全部停止。不过，这只是在这笔借款达成协议之前才这么办……

兴格尔走出房间。

（渐隐）

理发师的铺子。

贾克尔眼下是这里的顾客。理发师正在给他梳理头发。

贾克尔：我真不明白。最近，这一带特别平静。你在住院期间，你想都想不到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个可恨的兴格尔！恐怕你还不明白，你住了医院，失去记忆，那是多么幸福。——反正，情况再坏下去的话，我们就到奥地鲁去吧。那里还是一个有自由的国家。可能是早晚非去不可。

理完了发，贾克尔从椅子上下来。

贾克尔：啊，你回来了这是一件喜事。现在看来，好像恢复了以前的秩序啦。生意怎么样？

理发师：越来越好啦！

理发师收了费，他想送进钱匣子记上帐。但是改变主意，把钱放进口袋里。

贾克尔：男人们都送到集中营去啦，你的买卖也要大受影响。你还是开始学习美容术比较好。开美容院可是赚钱哪。可是你会美容术么？

理发师：我？不会……

贾克尔：学一学就会，你可以拿哈娜来练习。

哈娜正在给他擦地板，听了这话，仰起头来望着理发师笑了笑。

贾克尔：哈娜，你坐在这个椅子上，马上把你打扮得很漂亮。

哈娜：把我打扮漂亮起来？为什么？

贾克尔：理发师先生，你该用她学习美容术啦。

哈娜：（站起来）大概总不会往我脸上抹泥吧？

贾克尔：正相反，把你脸上的泥弄掉。

哈娜坐在椅子上。

她的头发蓬乱，脸上带着灰尘，很脏。

哈娜：（半信半疑地）真能把我打扮漂亮一些么？

贾克尔：当然，他这把手艺绝不致于把你打扮得比现在还脏吧。

这时外面有一妇人喊哈娜。

哈娜：这是催我送洗的衣服哪。

说着就要站起来。贾克尔打开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说。

贾克尔：算啦，我给送去得啦。你就在这儿舒舒服服地谈会儿心吧。

他说着话眨了眨眼睛。

哈娜：你说什么？

贾克尔：我知道，我一看你的眼神就明白。

贾克尔走出去。

理发师开始准备用具。

哈娜：你可别相信贾克尔先生的话哪。我是喜欢这个地方，从打扫这个铺子那天起，我就喜欢这儿。

理发师：是么？

哈娜：我也想学这行。管理家务真没意思。等我将来积攒些钱也开个理发铺。可是总也积攒不下钱。赚几个钱很快就花光。总而言之，赚多少花多少的确不是过日子的好办法。为什么要把它都花光呢？今天在这里不知道明天到哪里……。你信神么？

理发师：怎么说呢……

哈娜：我可信神。要是没有神，你是不是采取另外的生活态度？我可是和现在一样。如果人不干涉别人的话，人的生活一定是更有意义。——不知道什么缘故，最近几天这一带平静多了。大概是因为你救过修尔兹司令官的缘故吧。——真奇怪，党卫军最近连来都不来啦，简直让人都不大相信……。

理发师一面听她说话，一边按习惯办事，拿出剃胡须的刷子来。

哈娜：你有过沉浸在幻想中的时候么？我可是有。我感到梦中的一切才是最幸福的。

理发师把椅背放下，让哈娜舒服地躺着。

哈娜：有的时候，梦中的一切占据了我整个的心，结果，我都不知道我的手在干着什么活。你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吧？我们俩性情很相似。

理发师：是么？

哈娜：对，我们俩都是死心眼儿的呀！

理发师：你是这么想的么？

哈娜：是的。

理发师往哈娜的脸上涂肥皂。

哈娜：我就是喜欢死心眼儿的人。你听说过有一个人煮鸡蛋结果把手表煮了，拿鸡蛋当手表往手腕上戴的故事么？

理发师：没有……

两个人愉快地笑起来。

哈娜：伟大的人物都是死心眼儿的呀，所以你的头脑很聪明。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可不这么想。当然，你是因为打仗的时候受过伤，所以有时候头脑不大清楚，可是我一生下就是这样。

理发师用剃刀给哈娜刮脸。

哈娜：真奇怪，女人为什么不长胡须呢？

理发师：呃？

理发师这时候才突然吃了一惊，发觉自己白费了半天事在给女人刮胡须。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理发师：你看我这个人，简直糊涂得走路快要踢着自己的迎面骨啦！好，洗头发吧。

（化）

哈娜前后判若两人，非常漂亮。哈娜照着镜子。

哈娜：啊，倒是真漂亮啦。你怎么就能把人打扮得这么漂亮？你怎么自己不打扮打扮自己？你要是打扮打扮的话准是个美男子。

理发师：是么？

哈娜：对！

理发师朝镜子里望了望。

理发师：不行……

这时门外传来卖马铃薯的吆喝声。

哈娜：卖马铃薯的来啦，我可得赶快走。

哈娜走出门去。

理发铺的前面。

哈娜跑到卖马铃薯的跟前。

哈娜：买一夸脱！

卖马铃薯的把称好的马铃薯放在哈娜的围裙里。哈娜急着要回去，一不小心跌了一跤，马铃薯撒在人行道上。恰好两个党卫军士兵路过这里。

两个党卫军士兵亲切地把哈娜扶起，把马铃薯拾起来给她。

党卫军士兵甲：真危险，没跌伤么？

哈娜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

党卫军士兵甲：以后可得加小心啊！

党卫军士兵乙：（拾起马铃薯）这里还有一个！

理发师正在打扫铺子门口。

党卫军士兵从他旁边走过。

党卫军士兵：您好！

完全出乎意外，理发师一时答不出话来。

哈娜站在道旁自言自语。

哈娜：一定有什么缘故，对。要不，党卫军为什么对我这么亲切呢？不过，如果他们真的不再憎恨我们，那倒是非常可喜的。不晓得他们是不是能够像从前那样，让我们心情舒畅地自由地劳动。如果用不着离开这里也不必到外国去的话，那可是求之不得的。我哪里也不愿意去。虽然说在这里曾经尝尽了苦头，受尽了迫害，但是我还是喜欢这个地方。看光景，大概用不着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啦。真好。如果能在这儿永远住下去，仍然像以往那样幸福的话……

（渐隐）

兴格尔的书房。

兴格尔在两个女秘书的伺候之下，口述一封信让女秘书打字。

兴格尔口若悬河般地叨咕了一通之后，女秘书眨眼工夫就给他打了出来。

兴格尔有点儿不放心，看了看打字机，没有发现有什么毛病。

兴格尔：打上句点！

女秘书经他这么一说，又以最快的速度打起字来，打了好久才住手。

兴格尔：打上句点！

这回女秘书再打上句点。

兴格尔拿起打字的文件，他想要签字，去取笔插上的钢笔，但是无论如何也拔不下来。他挥舞着笔插，大发脾气。

兴格尔：什么都这么糟糕，连钢笔都是这副怪样子！我周围的都是无能、低能、没用的秘书！

秘书：我去给您拿笔来。

兴格尔：算啦！这样的信不发啦！

兴格尔把打字的信撕个粉碎。

兴格尔：出去！出去！

秘书们刚刚出去，赫林笑眯眯地进来。

赫林：现在发现了非常有效而力量又特别强的毒瓦斯！一下子都能把人杀光。

兴格尔：知道啦。……等以后……以后……

对讲电话机里传出说话声：B76号来啦。

兴格尔：谁？

赫林：我的部下，一个女间谍。

兴格尔：你的间谍？告诉她马上到这儿来！

赫林：（向电话机）让B76号马上到这儿来！

这时，内政部长卡比奇进来。

卡比奇：兴格尔万岁！

兴格尔：啊，卡比奇，爱普修坦有什么回信没有？

卡比奇：非常有希望。因为董事们都是阿里安种族的，所以借款的事一定容易谈妥。

兴格尔：那就好啦。

女间谍B76号进来。

B76号：兴格尔万岁！

兴格尔：请过来。

B76号走到兴格尔跟前。

兴格尔：有什么事？

B76号：兵工厂正在酝酿罢工。

兴格尔：首谋者是谁？

B76号：（拿出五张照片）就是这五个人。

兴格尔：枪毙！

B76号：已经执行啦！

兴格尔吃了一惊。他看着这些照片忙问。

兴格尔：参加罢工的人员有多少？

B76号：工厂的全体工人，三千名。

兴格尔：全都枪毙！心怀不满的工人不能让他活着。

卡比奇：不过，总统，他们都是熟练工人。在接班的工人培养出来以前，还是让他们干吧，有了接班的以后再枪毙他们。

兴格尔：不能宽大处理！

卡比奇：现在要是都枪毙的话，整个生产节奏都给打乱啦。

兴格尔：生产节奏么！好，那么，你就按你的节奏处理吧。

卡比奇：（对B76号）那就命令你的部下，释放那些参加罢工的工人，让他们回到车间去。不过，今后要对他们好好监视，不能懈怠。

赫林：（向卡比奇）那是我的职权范围。应该由我下命令。（向B76号）你跟我来。

赫林和B76号走开。

兴格尔看着领导罢工的五个人的照片。

兴格尔：奇怪，这些首谋分子都是黑头发的，没有一个黄头发的。

卡比奇：黑头发老是找我们的麻烦。比犹太人还扎手。

兴格尔：那就都枪毙！

卡比奇：不必着急。我们先收拾犹太人，然后再集中力量对付黑头发。

兴格尔：等到只剩下纯粹的阿里安种族的时候，才出现和平。那时候该是多么好的局面啊。托明尼亚国就是碧眼金发人的国家啦。

卡比奇：（压低声音）要是把欧洲、亚洲、美洲都变成纯粹的我们黄头发的……？

兴格尔：那就是只有黄头发的世界啦！

卡比奇：然后，只剩你一个黑头发的独裁者。……唯一的一个专制君主……整个世界失去它的力量，它精疲力尽，要害伯得发抖。再没有敢于反抗你的国家啦。

兴格尔：世界的独裁者……

卡比奇：这就是你的命运。我们把犹太人杀光，把黑头发也消灭光吧。那样的话，我们就实现了我们的梦想。全世界就是纯粹的阿里安种族的世界了。

兴格尔：美妙极了。黄头发的阿里安种啊……

卡比奇：那时大家都爱你，尊敬你，就会像神一样地崇拜你。

兴格尔：不行，不要这么说！

话虽如此，兴格尔因为被卡比奇一场吹捧，心里非常高兴，他简直得意极了。

他站起来，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兴格尔：我自己倒害怕起来啦！

他扑通一下跳起来，跑到窗下，抓住低垂的窗帘，像猴子一样地攀缘而上。

卡比奇：对，你就是世界的独裁者。首先拿奥地鲁开刀吧。那样的话，其余的就可以不战而下，只要给它们以威胁就会奏效。所有的国家将会陆陆续续地投降。两年以内，整个世界就要任你自由处置了。

兴格尔：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卡比奇走开。

兴格尔刷地一下顺着窗帘滑下来。

兴格尔走到一个大地球仪旁边停下来，呆呆地望着它。

兴格尔：唯一的一个专制君主……世界的帝王……我自己的世界……

兴格尔一只手轻轻地托起地球仪，并且把它拨弄得滴溜溜地打转。他高声大笑。

他像跳芭蕾舞似地把气球似的地球仪轻轻一弹，让它飘飘摇摇地升起，或者把它轻轻踢起，再不然就是用头一顶，使它扶摇直上。

他跳上桌子，用屁股一拱，把地球仪撞起来，然后再让地球仪落在手指上，滴溜溜地打转，随后把它往高处捅，越捅越高，他尽情地、非常慈爱地抚摩着落下来的地球仪。突然，气球地球仪轰然爆炸。兴格尔十分悲痛地低下头来。

（化）

犹太人居民区。

一片和平景象。

理发师的铺子。

贾克尔坐在理发椅子上。

广播声：现在是愉快的音乐节目时间。请你合着音乐节奏进行工作吧。现在播送布拉姆斯的匈牙利第五圆舞曲。

收音机开始了音乐节目。

理发师合着很快的音乐节奏，往贾克尔脸上涂肥皂、剃胡须。贾克尔胆战心惊地看着他。音乐一结束，胡须正好剃完。

理发师：15仙！

贾克尔付了费，匆匆走出。

广播声：愉快的音乐节目现在结束啦。从六点钟开始，全国广播电台同时播送阿登诺以德对国民的演说。

（渐隐）

贾克尔家的院子。

贾克尔和老头子阿卡正在下象棋。

阿卡：好像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似的。

贾克尔：问题要看这种局面到底能持续多久。

阿卡：你没看报么？据说，兴格尔要恢复犹太人的各项权利。

贾克尔：靠不住！

阿卡：你这人疑心太重。做买卖比从前容易多了；没有人再来干涉过我们，照这样，你是不是稍微满意些了呢？

贾克尔：不！

阿卡：我看哪，你是因为以前受他们骚扰得太厉害啦，就是他们不再来惹你，你的心情也不会愉快的。

从二楼传来女人们愉快而兴奋的说话声。

女甲的声音：玛丽，你把我出门穿的鞋拿来。在窗户框上，我这儿够不着。

玛丽声：知道啦！

女乙的声音：我的披肩怎么找不见啦？

贾克尔太太的声音：不要紧，我借给你。

阿卡听了这些人们如此愉快的说话声颇觉奇怪。

阿卡：她们在楼上干什么？

贾克尔：哈娜今天晚上要出去，所以大家都在帮她打扮。

阿卡：啊，原来这样。

贾克尔：有了对象啦。

阿卡：谁？

贾克尔：理发师嘛。

贾克尔的家，寝室。

哈娜正在仔细地打扮。

贾克尔太太正在忙东忙西地帮她穿戴。

贾克尔太太：好，你面朝我。（看了看哈娜的手）哎呀……这双手可难看。

哈娜：怎么的啦？

贾克尔太太：起了茧子……太粗啦！

哈娜：这还能出去么？算了吧。

贾克尔太太：别说傻话啦。他非常清楚你干洗衣服的活嘛。……等一下，我上摩里斯太太那儿去借付手套来。

贾克尔太太走出屋子。

贾克尔太太的声音：摩里斯太太……

摩里斯太太的声音：什么事儿？贾克尔太太，请进来说吧。

哈娜走出屋子，朝露天楼梯走去。

院子。

哈娜站在楼梯上，把院子里玩耍的男孩子叫过来。

哈娜：阿基，你去看看他是不是收拾妥当啦。

阿基把理发铺的后门打开一条缝向里张望。

理发师正在忙着给一位秃头的客人擦洗。

阿基：（高声喊叫）还没有！现在正磨秃头哪。

（化）

兴格尔的接见室。

兴格尔正在等待卡比奇。卡比奇来到。

卡比奇：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必须把进攻奥地鲁的日期推迟。

兴格尔：为什么？

卡比奇：爱普修坦拒绝贷款给我们。

兴格尔：爱普修坦拒绝了？把修尔兹叫来。

卡比奇：（对着隐藏在桌子上的麦克风）修尔兹司令官！

兴格尔：爱普修坦居然拒绝贷款！（大为愤怒）……他都说了些什么？

卡比奇：他对于我们镇压犹太人大为不平，他说，不能和中世纪的狂人打交道。

兴格尔：好，这回我就让这家伙和超乎他想像的中世纪狂人打一打交道。

修尔兹进来。

兴格尔：先给那些犹太人一点厉害的看看，狠狠地收拾他们。

修尔兹：总统……

兴格尔：修尔兹，命令党卫军集合。现在就要在犹太人居民区演一出中世纪的戏。

修尔兹：那样干我以为太不明智。

兴格尔：你说什么？

修尔兹：那样的暴行，将在国内引起混乱。

兴格尔：（克制着他的偾怒）原来如此……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袒护起犹太人来啦？

修尔兹：我是为了我们党和人类才这样说。

兴格尔：（把手放在修尔兹肩上）修尔兹，你还是休息一个时期较好。你很需要新鲜空气和户外运动。强制把你送进集中营。——（向隐藏在桌子上的麦克风）卫兵，逮捕修尔兹司令官！

两个卫兵进来把修尔兹架起来。

修尔兹：这当然可以。但是，我希望你把这些话记住：你的主义一定失败。因为你对于毫无罪过的人横加迫害，以这个作为你的政治资本。你的政策比起犯罪来性质还恶劣。我认为这是可悲的错误。

修尔兹被卫兵带走。

兴格尔：（狂喊）叛徒！叛徒！该死的民主主义分子！

兴格尔疯狂地莫知所云地大骂了一通。

他从水果篮里拿了一个香蕉，剥了皮却把它狠狠地摔在地板上，最后哭起来。

兴格尔：修尔兹，你为什么背叛我……

侍从把一件黑的大斗篷给他披上。

卡比奇：（递给他一份文件）总统，这是演说稿。

兴格尔：谢谢。

他想伸手接底稿，但是大斗篷裹着他，怎么也伸不出手来，结果，惹得兴格尔大发脾气。

兴格尔：不要底稿！今天晚上的演说不是向支持我党的国民发什么号召，而是直接向犹太人讲话。

（化）

理发铺。

理发师打扮得整整齐齐，拿起手杖，打开通往贾克尔家的后门。

贾克尔家的院子。

哈娜和左邻右舍的人们聚了很多，大家都在院子里的便椅上规规矩矩地坐着。理发师开门走出来。

理发师：晚上好！

众人：晚上好！

哈娜走到理发师跟前。

理发师：（向众人施礼）再见！

众人：再见！

哈娜和理发师出门而去……

犹太人居民区。

理发师和哈娜挽臂而行。

哈娜：兴格尔到底不是那么坏的人哪。

理发师：不错……

道旁有小贩在卖兴格尔纪念章。

小贩：兴格尔纪念章，诸位买吧，买吧。上边还有总统阁下非常精美的照片哪。

理发师和哈娜走上前去。

小贩：买两个？

理发师买了两个纪念章，和哈娜每人胸前别上一个。

这时，街头的扩声器里传来兴格尔的演说。声调激烈，大肆鼓吹仇视犹太人。

理发师把纪念章退给小贩。

街道上的人都赶紧跑回家去躲起来。最后只剩下理发师和哈娜两个人。

哈娜：我们俩还是赶快回去吧。

理发师：对！

两人正要往回走，党卫军赶来。

理发师想藏在道旁的大桶里又怕被党卫军看见，结果在东藏西躲之中被党卫军抓住了。他见贾克尔家的窗户和马路一般高，便趁党卫军一时疏忽，纵身一跃，从窗户跳进去，总算逃出了魔掌。

党卫军歌的合唱声和枪声愈来愈近。许多的党卫军赶来了。

贾克尔家的院子。

大门关严，左邻右舍的人都来避难。

贾克尔：女人和孩子都到楼上去，把门锁上。男人都留在这里对付这帮牲口！这样的日子倒不如死了好！

犹太人居民区。

党卫军胡作非为，他们把大车推翻，打碎窗上玻璃，边走边干地来到贾克尔家门口。

党卫军甲：咱们也到这家去“拜访拜访”吧！

他想推门进去。

这时，另外一个党卫军走过来。

党卫军乙：等一等！你不能进去。因为修尔兹司令官早就下过严厉的命令，不准搅闹这个地方的人。

党卫军甲：这地方的犹太人都袭击过我们。

党卫军乙：怎么对付过你们，我管不着。反正命令就是命令呀！

哈娜照例从窗户拿炒勺打一个党卫军。

党卫军甲：怎么样，你看看！他们还这么干哪！

党卫军乙：没有法子呀！修尔兹司令官有命令嘛。好啦，走吧……

党卫军们都走了，只有被哈娜打过的那个不走。

党卫军：我不管什么命令不命令的，我非得把那个丫头抓住不可！

党卫军想进贾克尔的院子，理发师拿着花瓶走来。

理发师：往那边去！

这时，远处传来卖号外声。

卖报声：号外！修尔兹被逮捕啦！号外！

哈娜：（对贾克尔）你听见没有？修尔兹司令官被逮捕啦！修尔兹司令官被逮捕啦！

门外，方才走开的党卫军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回来，更加气焰万丈。

党卫军甲：是犹太人把我们的司令官拉下水的！

党卫军乙：把这些跳蚤都杀光！

党卫军丙：修尔兹司令官是以叛国的罪名被逮捕的，你知道其中的缘故么？因为修尔兹是犹太人的朋友，那个理发匠就是他的朋友。

党卫军丁：枪毙那个理发匠！

党卫军们：（大喊）把理发匠交出来！把理发匠交出来！

他们喊着一齐涌向贾克尔的大门。

贾克尔家的院子。

党卫军有节奏的喊声愈来愈激烈。

哈娜：党卫军又来啦！

贾克尔：（向理发师）你最好是上房顶去躲一躲！

理发师：不，我还是在这里好。

哈娜把理发师往楼梯上拉。

哈娜：快点来吧，要不然你会被他们打死！

理发师：不，我要在这儿跟他们干！

贾克尔：别胡说，你真想让他们打死么？好啦，赶快上屋顶！快……

理发师和哈娜走上楼梯。

大门口党卫军的呐喊声更响了。

党卫军们：把理发匠交出来！把理发匠交出来！

贾克尔家的屋顶。

哈娜和理发师爬上屋顶。

下面传来党卫军“把理发匠交出来”的呐喊声，以及砸东西的声音。

稍过一会，轰然一声巨响，理发铺冒起一股黑烟，紧接着熊熊大火燃烧起来。

理发师：他们放火烧我的铺子啦！：

哈娜：算啦。有了钱再置一座。我们上奥地鲁去吧，那里还是一个自由的国家。贾克尔先生说，那是一个很美的国家。那里有一望无边的绿色原野，出产苹果和葡萄。贾克尔的弟弟在那里经营葡萄园，贾克尔先生说，他要去的时候把我也带去。这回，咱们一块儿去吧。到那儿一定会有好日子过，比这个倒楣的地方要好得多。只要我们拼命地干，省吃俭用，就会攒下一些钱。我们用这笔钱买个养鸡场，养鸡一定能赚钱。

兴格尔的接见室（夜里）。

兴格尔一个人在弹钢琴。

贾克尔家的屋顶上（夜里）。

哈娜和理发师互相依偎着。

哈娜：你看那颗星星，多美。不论有多少个兴格尔，他总不能挡住那个星星。

这时，贾克尔爬上屋顶。

贾克尔：没事啦，党卫军都走了。老实告诉你，修尔兹司令官已经逃出来，正藏在我家的地下室里呢。

哈娜：他想怎么办？

贾克尔：（向理发师）他说半夜里大家开个会，希望你也参加。（向哈娜）哈娜，你下去帮着做饭吧。

哈娜：我立刻去。

（化）

贾克尔家的厨房。

贾克尔太太一个人正忙着做饭，哈娜进来。

贾克尔太太：真不懂，深更半夜还要做饭。修尔兹先生一定是要我们干些什么事吧。

哈娜：他想让我们把兴格尔的总统府炸毁。

贾克尔太太：说什么？犹太人干那种事那还了得？

哈娜：大家当然知道。不过，修尔兹司令官非常能说，他一讲话大家就像中了催眠术似的，都同意?